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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道观房间不够,在师父的眼皮子下,又做出了那样的承诺,谢云流终于收敛了一些,没好意思再去钻李忘生的被窝,李忘生说洛风难得见到他,让他和洛风睡一个屋里,自己去和上官博玉挤着睡了。 可习惯了李忘生在身侧,如今身边没了那个人,谢云流如何睡得着觉,洛风的兴奋劲没过,也在床上翻来翻去,少年几次想要找他说话,却又对他保持着敬畏,生怕打扰了他的睡意。 看到徒弟又在床上翻了一圈,谢云流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一把按住洛风的脑袋。 “风儿,睡不着的话不如起来练剑。” “真的吗?”洛风眼睛亮了,哪里还有睡意。 师徒俩丝毫不觉得大半夜爬起来练剑有什么不妥,洛风早就想让谢云流看看自己这些年在剑道上的进步,更想让师父指点一二。谢云流虽然暂时失了武功,但只是指点剑招还是做得到的。 但看洛风舞剑,谢云流却心中渐渐酸楚。虽然李忘生不常用太虚剑法,但招式中蕴含的剑意,他自是一眼便能认出来,洛风的剑法很明显是李忘生教的,李忘生至今仍未收徒,却待洛风视为己出,在剑道上倾囊相授,未有丝毫的保留。 一套剑招舞毕,洛风巴巴看着谢云流,表情有些忐忑,他当然希望得到师父的夸奖,但也知道谢云流眼界极高,自己剑技恐怕远远达不到师父的要求。 却听谢云流叹道:“剑使得不错,是你二师叔教的吧?日后要记得你二师叔的好。” 谢云流想到李忘生识海中的情景,那人为了陪洛风练剑,总是早早准备,天未亮就要起床,便又补了一句:“以后你自己多练练,别一大早就去烦你二师叔,让他多睡一会。” 洛风知道如今师父和师叔关系暧昧非常,霎时脸红了,赶忙答应了。 谢云流与李忘生的性格大相径庭,剑路也是相背,见洛风又耍了几招,就嫌他的剑法不够凌厉,按着自己的套路指点了一番。 虽然这么多年他再也没有用过纯阳剑法,但他这些年为了破纯阳剑招,却把一招一式刻在了脑海中。但看见洛风练的剑路按着自己的指点转变时,脑中忽地闪过了一个念头,若是换个高手来使纯阳剑法,他未必能轻易破去,因为他不知道对方下一招会是什么,但换成李忘生,他闭着眼睛也知道他会怎样做,他的刀法哪是专注破纯阳剑法,分明是专注破李忘生的纯阳剑法。 还好李忘心性温和精神稳定,向来对胜负不放在心上,若换了别人,恐怕已被打出心理阴影,谢云流默默想,还好师弟不怪我,但师弟的剑法终究还是古板了些,日后定要和他好生说道说道。 -- 已经一个月了,他的刀法陷入瓶颈整整一个月了,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谢云流烦躁地把刀收回鞘中,看着无垠的大海发呆,往西是他根本看不到的大唐,脑海中浮出一个人的身影,心中的恨意涌来。 那个人虽然天资不如自己,可却比自己勤奋十倍,若自己的刀法依旧停滞不前,如何回去报仇?只一想到那卑鄙小人背叛了自己,在师父面前进谗言,要将自己交出去,谢云流便觉得摧心裂胆。他当初一定是瞎了眼,才会把那无耻之人视为手足兄弟。 “藤原先生明日在府中设宴,听说难得请到了东瀛第一乐伎,大哥你近日心情不好,不如一起去散散心。” 是李重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谢云流心中更加厌烦,他的刀法没有练好,哪有心情去听曲。 “我不去,你爱去就自己去吧。” 说罢谢云流也没再理李重茂,上了早已准备好的一条小船,他在岸边心情烦闷,已决定独自出海,或许心情转变,能窥得一二灵感,完善那套刀法。 驾驶着小船没有行出几里,本是平静的海面却突然被掀起两排巨浪,仿佛被刀从中劈开一般,这般强大的刀意是他现在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谢云流心中一惊,来不及反应,小船便被打翻了。 眼前的景象熟悉却又陌生,一张面具覆在了他的脸上,他感受不到吹面而来的风雪寒意,却认出了这竟然是华山山门前的那条狭窄雪道,而后他听见了背后有踏雪之声。他转过身,看见那个让他恨得日思夜想的人。 面若冠玉,眉间朱砂一点,不是李忘生还能是谁? “李忘生?果然是你!” 他无端出现在这里,定又是李忘生的jian计,谢云流恨得怒火中烧,未曾想九年不见,李忘生竟然练成了这般强大妖法,师父曾说李忘生有仙骨,却没想到这卑鄙小人竟用在了这些歪门邪路上。谢云流努力冷静下来,他倒要看看那人究竟意欲何为! 李忘生却一副完全没有将他认出的模样,抱拳问道:“抱歉,我们是否在哪见过?” 那卑鄙小人又惺惺作态摆出无辜的嘴脸,谢云流勃然大怒:“好你个李忘生,用妖法将我送到此处,竟敢说不记得我了?!果真是无耻之尤!” 说罢他挥刀朝李忘生攻去,虽然他的刀法遇到了瓶颈,但李忘生的剑法却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强大,每一招每一式皆在他的意料之中。 “阁下若与贫道相识,可否报上姓名,贫道向来无意与人结仇,这其中是否有些误会?” “误会?好,好得很!” 李忘生并非装模作样,而是真的没有认出他,然而这个认知却让谢云流心中的恨意更如滔天巨浪,原来自己恨到刻苦铭心的那个人,早就将自己忘了,在对方的眼里,自己已是一个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的过客,如千千万万的其他人一样。 谢云流恨得咬牙切齿,李忘生对他的攻击已经左支右拙,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十成的困惑,李忘生似乎还在脑海中搜索,他究竟是何人,又在何时何地,与自己结了仇。 “与我比剑,竟敢走神?” “你果然将心思全用在歪门邪道上,十年过去了,依旧毫无长进!” 谢云流不再保留,刀气一震,破了李忘生的气劲墙,把对方逼退数尺,李忘生靠在崖边的一棵树上,不住喘气,谢云流已转砍为刺,眼看要将李忘生钉了个对穿,然而就在此时,悬崖边的那棵小树,已承受不住他的刀气,向后断去,李忘生脚下一滑,还未来得及做任何的反应,就摔到万丈深渊之下。 “李忘生!” 谢云流猛地扑到了崖边,却再也看不见李忘生的影子。 “不,这绝不可能!” 心脏一阵紧缩,谢云流痛得无法呼吸,肝肠寸断,他真的只是恨李忘生吗?那为何现在竟然如此心痛,感觉不到丝毫的快意。李忘生直到死前也未认出他来,他这般的恨又有什么意义? 不,不可能,李忘生绝不可能这般死去,谢云流难以接受事实,施展轻功也跳下崖去,却在坠落的过程中,看见从崖底飘来了两半烫金剑帖。 “忘生!李忘生!” “师父!你快醒醒!” 谢云流睁开眼,只看见洛风一脸焦急地趴在他身旁,不住摇着他的肩膀。 “师父,你总算醒了,吓死徒儿了!” 谢云流来不及解释,从地上爬起来便冲去李忘生的房间,却看见上官博玉正好出来小解。 “大师兄,你要找二师兄吗?” “他,他没事吧?” 上官博玉睡意朦胧,一脸迷惑,李忘生刚刚的确睡在他身边,呼吸绵长,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但他被谢云流惨白的脸色吓到,又折返房间确认了一番。 “我去叫二师叔!” 洛风想要进屋,却被谢云流一把抓住衣领。 他又做噩梦了,可这个噩梦比之前那些加起来十倍还恐怖,李忘生不是为了救他而死的,李忘生就是被他杀死的,谢云流痛苦得几乎呕吐,哪里还敢去见李忘生,只失了魂一般,在院子里发呆。 上官博玉回来,见谢云流仍然在门口,他刚要问谢云流要不干脆一起进去,然而却被谢云流拉住。 “博玉你随我来,莫让你二师兄发现。” 三个人悄悄进了谢云流的房间,上官博玉的睡意也被谢云流弄得全无,他还从未见过大师兄做事如此鬼鬼祟祟。 “博玉,你现在算卦准吗?” “博玉师叔算卦可准了,上山的香客都抢着找他算呢。” 上官博玉心感奇怪,谢云流什么时候也信这些了,却见对方偷偷摸摸沾了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卦象,正是他梦中二十年后的上官博玉给他看的那一卦。 “这个卦可有解?这不是个死卦吧?!” 上官博玉思索了良久,道:“不知这起卦的时间和所求何事,单从卦象上推断,此卦非是死卦,可它的解却十分奇怪。”说罢也在桌上画了一个卦象,“这个解却是个死卦。” 洛风看见那卦象,奇道:“我见过这卦,前几日二师叔托一个记名弟子给师父送了一封信,那信上画的第一个卦就是这样。” 洛风见谢云流的脸色更加惨败,他从未见过师父如此模样,忙说:“是风儿说错话了吗,可风儿不是故意要偷看,风儿只是递信时不小心看到了。” 谢云流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下来,道:“今晚的事,莫让忘生知道了。” 上官博玉走后,谢云流也逼着洛风去睡觉,只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自己的心里却是一片乱麻。 李忘生先前行为反常时,他曾问过李忘生到底发生了何事,李忘生只说给自己算了一副凶卦,才终日惶惶不安,然而如今想来,那卦根本就不是算的李忘生,而是算的他谢云流。只有事关谢云流,才会让李忘生变得那样自乱阵脚,而他居然直到现在才想明白。 他是李忘生的劫数,当然得他死了,才能破去李忘生的劫,然而他却命硬得很,李忘生又总是拼了命要去救他,他好像没有办法轻易死去,弄不好又会变成李忘生为了救他而死的结局。 难道要我自杀?一个念头闪过谢云流的脑海,不,他可绝不能这样做,还未理清这劫数究竟怎么回事,就这般不明不白地死去,很难不说是命运开的恶毒玩笑。 想了一晚上,谢云流精疲力尽,只觉得比练武还要耗费精神,然而依旧毫无头绪,不知不觉中,东方既白。他自觉没有脸去见李忘生,以收拾包袱为借口,一直躲着对方。直到吃早饭时,实在躲不过去了。 吕洞宾看到谢云流眼圈发乌,一脸颓靡,嘲道:“才第一天,这就熬不住了?” 谢云流汗颜,只好低头吃饭,李忘生显然误会了师父的意思,以为谢云流精神萎靡是因为那种原因,脸上一红,也假装低头夹菜,自然也没看到吕洞宾恨铁不成钢的一瞥。上官博玉和洛风知道一些内幕,却被谢云流吩咐了不能告诉李忘生,两人不擅长说谎,只好默默吃饭,于睿觉察到饭桌上气氛诡异,然而一向聪慧的她,也选择了乖乖闭嘴。 早饭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然而饭后,吕洞宾他们就要和谢李二人分别了。于睿似乎看出了谢云流的心思,便主动去缠住李忘生,谢云流借机悄悄找到师父。 “师父……” 吕洞宾从未见谢云流如此垂头丧气,笑得一脸慈祥,摸着他的头道:“如何?现在和为师一起回纯阳,放忘生一个人去藏剑山庄,还来得及。” 谢云流犹豫地看着李忘生,对方已经在朝他这里打量了,心中一阵忧愁。 “那怎么行……师父,您神通广大,请给徒儿指一条明路吧。” 谢云流一向骄傲,甚少求人,吕洞宾见他此时可怜巴巴如同小狗一般,觉得又好笑又心疼。 “云流,非是为师不愿帮你,但若因为窥得一点天机便自以为是地插手他人命运,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挽回。你要记住为师说过的话,莫要被梦所困。” 李忘生已和洛风、上官博玉、于睿一一道别,又去谢云流屋里帮他把包袱拿了出来。李忘生和欧阳卫约好了时间,从扬州去杭州的船也不是随时都有,若错过这一班,又要等上许久。 虽然李忘生没有催自己,但谢云流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引起他的怀疑,于是只得拜别了师父,一咬牙便向李忘生走去,到了那人身边,又抢走了他二人的包袱。 “这包袱多重啊,还是交给师兄来背。” 李忘生本想说,自己可以背,却见吕洞宾他们在和他挥手,吕洞宾看他的眼神异常慈爱,甚至带了些悲悯,李忘生不解其意,但觉心中酸胀,眼睛发涩,竟有些无法忍受这般的离别。谢云流趁他不注意,将两个包袱都背到了自己身上。 拜别了师父,两人匆匆赶路,在码头和欧阳卫、杨思会合后,赶上了去杭州的船。 -- 真的很想写,吕祖笑摸狗头(被居合) 章节24: 2个月前 标题:24 概要:- (24) “师弟,你累不累?累了的话便靠着师兄休息。” “师弟,你坐了这么久的船晕不晕,来,师兄扶着你。” “师兄……忘生可自行下船。” 李忘生觉得谢云流实在过于反常,一路上谢云流对他百般照顾,仿佛他才是失了武功而不能自理的人,他几时见过谢云流这般做小伏低讨好过谁,当真诡异至极。但李忘生几次向谢云流投向探寻的目光,那人又目光躲闪,微微偏过头去。 碍于欧阳卫和杨思在一旁,李忘生只好把疑惑先压在心里。 相比于十年前,藏剑山庄的规模又扩大了不少,甚是气派。李忘生他们是最后到的,早有管事在门口等着,李忘生递上剑帖,四人跟随管事到了楼外楼拜见叶孟秋。 除了叶孟秋,藏剑的剑庐主事叶泊秋、少庄主叶英和上一届名剑大会的魁首公孙幽也在楼外楼中。十年前的叶英还是一个孩童,此时也和洛风一般抽枝发芽,长成一名面容姣好的沉静少年,这一次名剑大会,叶孟秋有意将叶英带在身边历练,也是想让他能早些接手藏剑山庄的事务。 叶孟秋对谢云流以及欧阳卫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原来吕洞宾往扬州去时,便派了弟子送信到藏剑山庄说明缘由,也提了杨思的事情。叶孟秋和欧阳卫合了杨思的生辰八字后,便答应让他留在藏剑山庄,收他做剑童。 欧阳卫自是感激不尽,叶孟秋让管事领着二人到客房休息,楼外楼中便只剩下六个习武之人。 谢云流将那两张断开的剑帖递给了叶孟秋,先前说要让藏剑山庄一见斩断剑帖的兵器却做不到,他那把断刀早在掉下海时遗失了。 谢云流道:“那把刀并非神兵利器,只是一把寻常的倭刀。” 叶孟秋看向谢云流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又见那张剑帖,断口整齐,分明是被刚猛的刀气一刀斩断,他又将剑帖交给叶泊秋、叶英和公孙幽看了看。 叶泊秋道:“既然东瀛的倭刀不如我藏剑的刀剑,可否请谢少侠拿我藏剑锻的刀,再演示一次给老夫看看。” 谢云流此时失了武功,如何还能试,但又不愿让旁人知道,只是他惯来直来直去,一时想不出理由拒绝,却听见李忘生在一旁解围道:“我师兄领了罚,答应家师近日不能动武。” 叶孟秋不动声色地冷冷一笑,这一笑,让李忘生也察觉到了他对谢云流的态度微妙,李忘生顿时心生疑虑,师兄在何时得罪了这位叶庄主吗? “那我来一试!” 剑帖传到公孙幽手上,她忽地抬手抛起剑帖,在众人皆未来得及反应时,便拔出了御神,剑光一闪,将剑帖击飞。公孙幽的剑术早已臻至化境,只控制了那剑气砍在剑帖上,却没有伤到旁边其他物体分毫,剑气带着剑帖直往屋内的立柱上飞去,然那半张剑帖只碰到立柱上便落了下去。 谢云流心中一紧,吓得脸色发白,那剑帖上有李忘生的十几道魂,而李忘生每次在他梦里死亡都伴随着剑帖被劈开,公孙幽那一剑看似砍在剑帖上,实际却刺在他心头,眼见剑帖飘远,谢云流也顾不上是否符合礼数,飞身去接,在剑帖落地前将它仅仅抓在了手里。 公孙幽冷道:“看来谢少侠在东瀛刀法已练得出神入化,竟然连我也无法将这剑帖劈开。” 叶孟秋和叶泊秋也心感疑惑,剑帖是用金丝软甲同样的制材做成,而金丝软甲在制作时,他们为了确保软甲的坚韧性,请了武林高手用上好的刀剑反复试过多次,皆无法将其破坏,现在公孙幽用御神也没将那剑帖劈开,更说明他们先前的试验没有纰漏。 谢云流难得收了傲气,恭敬道:“这张剑帖与十年前我拿的乃是同一张。”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有些讶异,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般巧合之事。 谢云流又说:“非是在下的刀法能劈开剑帖,而是这张剑帖与在下有一番因果牵扯, 难以用常理解释。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叶庄主割爱将这张断开的剑帖送给在下。” 叶孟秋看谢云流颇为不顺眼,还想着刺他一刺,然而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少年却开口道:“父亲,这张剑帖已断为两半,我们拿着也无用处,何不成人之美?” 叶英此话一出,叶孟秋再想拒绝,倒显得自己小气了,只得将剑帖交给了谢云流。 李忘生对叶英心生好感,微微颔首致谢。 谢云流和李忘生到了客房,他两的屋子正好在同一个院子,并排挨着。藏剑山庄似乎担心选手提前私下武斗,有意将他们的住处隔开,于是院子里就只有他们二人,若换了平时,谢云流自然对这安排十分满意,然而脑海中闪过李忘生死去的情景,心中一阵后怕。 李忘生想的却是叶孟秋对谢云流的态度,担忧问道: “师兄,你可是何时得罪了叶庄主?” “许是上次来哪里让他看不顺眼吧。” 李忘生却记得很清楚,十年前的第一届名剑大会,叶孟秋对谢云流可是礼数周到,绝不是今天这样。 谢云流没将叶孟秋的冷眼放在心上,十年前他是纯阳首徒,别人当然高看他一眼,如今他在世人眼里仍然是欺师灭祖的叛徒,自然是不屑一顾,何况他在逃亡时早已结仇无数,多一个叶孟秋也不值一提。叶孟秋讨不讨厌他远远比不上拿到剑帖重要,他将半张剑帖递给了李忘生。 “这半张剑帖上被我下了东瀛秘术,师弟这次可莫再送给他人了。” 李忘生猜到剑帖对谢云流意义非常,郑重地揣进了怀里。 谢云流这才满意了,然而忽地一阵头晕,觉得有些乏了,他昨夜一夜未眠,今日又折腾到现在一直未合眼,李忘生看出他疲惫,便叫他好好休息。李忘生本还想问他要不要自己陪着,然而谢云流却一反常态地将他赶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刚走出门,听见里面落了栓。 李忘生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怎么来到藏剑山庄后,叶孟秋行为奇怪,师兄也变得这么奇怪? 谢云流果然又做梦了,李忘生前脚刚走,他栓了门,便又被拉扯进了梦境。 他依旧以相同的方法回到了华山,在相同的时间、地点遇到了下山的李忘生。梦中的他依旧愤怒,这个他视为手足兄弟的人,竟然背叛了他。怀着被背叛的恨意,他再次与李忘生大打出手,但这一次,似乎冥冥之中他知道破去李忘生气劲墙的一刀会将树也斩断,于是这一次,他轻了些,李忘生被他逼退,抵在了树上,树没再断去。下一刻,他转砍为刺,将李忘生的肩膀钉了个对穿,扎在树上。然而那棵树承受不住这一刀的力量,再次折断,连着李忘生和刀一起掉落崖中。未料到是这般结局,谢云流肝胆俱裂,这一回他甚至没有犹豫便跟着跳了下去,然而在下坠的过程中,看到了迎面飞来的两半剑帖。 谢云流醒了,惊魂未定,他又一次错手杀了李忘生。可这两次的梦实在太过真实,与十年前梦见的长蛇谷无异。 “……怎么……会是这样……” 一旁放着那半张剑帖,他曾在上面看到过斑斑血迹,另一旁放着的是师父送给自己的重新锻好的非雾,谢云流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他既没有勇气再拿那张剑帖,也没有力气握住刀。 为什么梦里的自己会下那般狠手,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你不是……爱他吗?你就是这样爱他吗?那剑帖上的斑斑血迹,竟都是自己造成的! 谢云流的心被绞成了一团,又似被刀子一刀一刀剜着,然而在他被这痛苦折磨得近乎疯狂时,又猝不及防地再次被拖入了梦境。 又是相似的过程,但这一次,他又前进了一步,那棵可怜的小树终于没有再次折断,李忘生被他钉在了树上,他欺身上前,叫李忘生求饶,没料到那人忽地使出了镇山河,谢云流下意识一招人剑合一将山河气场爆了,却没想李忘生趁机伸手掀了他脸上的面具。 李忘生的脸上没有浮现出他以为会有的害怕和恐惧,亦没有愧疚之色,虽然难以置信,但李忘生发现是谢云流时,强忍痛楚的神色中竟然掺杂了一丝难以让人摸到的欣慰。 “师兄……” 可李忘生的话还未说完,那棵树因承受不住气场被爆的剑气,再次断去,李忘生又一次掉进了崖底。 谢云流醒了,但他觉得自己已经离发疯不远了,他看不见自己的眼睛,自然也不知道眼中已是腥红一片,被吕洞宾接好的经脉再次隐隐作痛,那早已消失的内息忽地暴涌,如潮水一般要将他淹没。 他又回到了华山的雪道,这一次,李忘生见无法说服他,试图逃跑,九转归一将他推开的同时,也将那棵树震断了。李忘生再次掉进了崖底。 谢云流又醒了,他只觉得浑身都在痛,然而经脉的疼痛却让他从精神的痛苦恢复了一丝清明,这梦的剧情都在朝着现实推进,可哪里不对……有什么东西,一开始便不对,可他未来得及多想,又被拉进了梦境。 他又回到了华山雪道,这一次,那棵树总算再也没折断,李忘生欲逃回纯阳宫,却被他轻易追上。他又惊又怒,自李忘生的肩抽出刀,而后照着对方的胸口砍去,李忘生已无路可躲,被刀砍在胸口,向后跌倒在了雪里,掉出了两半剑帖。 这一次,他已经连树也无法怪罪,李忘生明明白白被他亲手杀死了。谢云流只觉得天旋地转,经脉寸断,再也承受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师兄……师兄……醒醒……” 他睁开眼,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额间一点朱红,他麻木地将刀递在了那个人影的手心。 “忘生,你是来索命的吗?呵呵,你若要我三更死,我绝不偷活到五更。” “不错,你该杀了我,杀了我,这一切便结束了。” “师兄,你清醒些!” 眼前的人影变得清晰又变得模糊,出现了重影,那人焦急地抓着他的袖子,似乎在唤他清醒,又似发出狞笑,欲一刀了结他的性命。 死是一件最容易的事,让李忘生杀了他,他便再也没有亏欠……不可……他不能被这梦蛊惑。他的命是李忘生救回来的,他的经脉是师父费劲心思才接好的,他已忍受了那么多痛苦,若李忘生果真死了那么多次,那么如今他两能走到现在,便是李忘生一命一命换来的,他不能再辜负他。 便让那梦日日夜夜折磨他罢! 谢云流终于控制住体内乱窜的真气,已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却猛然一镇,将真气压回丹田,这一震,又自伤了五脏六腑,谢云流再次喷出了一口血。 “师兄!” 李忘生先前见谢云流内息波动,经脉又有要断的趋势,他自知自己的功力尚浅,横加插手只会适得其反。现在见谢云流平静了下来,再也忍不住将他紧紧抱住。 被温热的身体抱住,谢云流本痛着的四肢百骸似被暖流包裹,他知道,李忘生又在用内景经安抚他的内伤。 “呆子,师兄没事。” 谢云流轻轻拍了拍李忘生的背,见他有所好转,李忘生才放开他。谢云流看见李忘生月白的道袍上沾了两道自己喷出的血迹,一道在肩处,一道在胸口,与他在华山山道给李忘生留下的伤口无异,似乎又在提醒着他,他曾经所犯下的恶行。 他活该被这些梦折磨,反复拷打。 李忘生也终于平静下来,不好意思地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花。 “你是如何进来的?”谢云流分明记得,晕倒前他将门给栓上了。 “跳窗。” 谢云流看向那扇打开的窗户,心情复杂。 “师兄昨夜可是也做梦了?”李忘生问道,“师兄莫要被这些梦迷惑。如今忘生还好端端站在师兄面前,就是明证。” 原来李忘生放心不下,便跳窗进来,果然见谢云流陷入梦魇,竟与十年前那一次无异,几次想喊醒他,却都没有效果,便侵入了他的神识,想从识海中将他拉出,自然看到了自己惨死在他刀下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