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改变

    尤莱亚的屋子里空无一物，阿什莉翻遍了所有的柜子，除了一盒泛黄的糖块，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药品也好、食物也好，甚至连更厚点的棉被缺。她明明才给过他一些伤药，究竟被他弄到了哪里？阿什莉恼火的关上柜子，她手里拿着那盒糖，狠狠瞪着椅子上昏迷着的人。她没把他放到床上，他很脏，身上沾了许多恶心的东西，她还没想好这一切要怎么处理。

    这么晚把昏迷不醒的尤莱亚带出去不现实，阿什莉放下那些糖，她在什么都没有的屋子里转了一圈，理所当然没看到电话或者任何通讯装置，现在联络医生也太晚了。

    阿什莉很快放弃了在房间里转圈圈，她放下了那盒糖，拿了桌上那枚锈迹斑斑的钥匙，她在考虑要不要出去碰碰运气，她知道附近有个超市，里面应该能买到些有用的。尤莱亚不是个雅利安人，阿什莉也许还有去教堂求助这个选项，但很不幸他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身份，他也不会伤的这么重。

    “咳……咳咳……”正在阿什莉思考对策的时候，床上的人轻轻咳嗽了两声。

    “你醒了。”阿什莉两步跨到他面前：“感觉怎么样？医院……”她说话的时候晃着胳膊，那盒糖被她摇的乱响。

    “我没事……咳咳……”尤莱亚听上去呼吸带着颤，也不知道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还是开口吸了冷气，他蜷着背咳嗽着，面色一片惨白。

    这副模样让阿什莉也不好再数落他了，她无奈的放下糖果盒子，伸手去帮他拍了拍：“你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我给你的药呢？”她语气虽然很凶，但按在他背上的手掌却透着暖意。

    “……床底下……”尤莱亚没有避开她，又或许他现在这样根本没法避开她。

    阿什莉停下了手，她挠了挠脸颊，她脸皮不薄，但现在有些发热，明明床底下是一个显眼的抽屉，她却粗心的漏掉了那里。她蹲下身拉开床下的抽屉，第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破旧的药箱，旁边还有另外个铁盒，她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但却莫名觉得眼熟。

    不过现在并不是在意这些奇怪地方的时候，她打开药箱，里面放着她给他的那些，绷带、酒精棉和一些常用药。她取出酒精棉，打开之后的气味他们都过分熟悉。处理伤口、照顾病人，经历过战争她相当熟悉这些，只是阿什莉从来没照顾过尤莱亚。

    “别动。”她坐到床边，劣质的床板咯吱作响，她将药棉按在红肿的位置，尤莱亚发出抽气声，阿什莉听见后手上的动作更轻了点。

    但尤莱亚没领情，他躺在床上看上去非常紧张。他浑身上下都紧绷着，手攥紧了被单，眼睛躲避着她的指尖和视线。这次阿什莉可没虐待他，但正因为好像是善意，尤莱亚反而更加不适：“我……我没事……”他这谎话说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你自己来吗？那我去弄点热水。”阿什莉将药棉塞到他手上，他的手好冰。

    尤莱亚试图坐起来的时候，他的手脚都在发抖：“没法烧水……这个时间……”他小声叫住阿什莉。

    “现在是冬季，这么冷的天。”阿什莉皱眉，她没忍住脾气，抬高了声调抱怨：“你到底是怎么生活的，简直一团糟！”

    尤莱亚眨了眨眼睛，他不理解此时此刻的阿什莉为什么会发火，他不是一向如此吗？他都已经习惯一切了。

    看着他迷茫的眼神阿什莉更加恼火，他嘴角的伤口刚凝成血痂，昏暗的灯色下他整个人惨白疲惫，那些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是那么刺眼，一切的一切都让她难以平静下来。阿什莉没去深想自己的情绪为何会变成这样，眼下她只是想要照顾好他。

    她泄愤似的抄起水壶转过身，锈蚀的把手上连隔热套子都破破烂烂。

    哪有人像他这么笨，浑身是伤还依旧逞强，自己做什么的，她又不是不会帮他！

    “嘶……”背后她听见尤莱亚的抽气声，伤口一定很疼。

    阿什莉忍无可忍的转过身：“待在这里你要怎么照顾自己，要来我家吗？”她脱口而出，暂时没有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阿什莉的屋子由政府的分配，热水、暖气、像样的床铺，和这里比起来什么都有，除了夜晚空空荡荡，静寂的让人不适。

    尤莱亚没有立刻回答她，他的手停了下来，酒精棉黏在嘴边，一副呆呆的模样眼睛微微睁大，他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沉默了好久才偏过头，但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睛，咬住自己的嘴唇。

    这副表情阿什莉熟悉，她不止一次在他脸上见过，他好像在竭力压抑某种情绪，甚至双肩似乎都在轻微抖动着。这时候阿什莉在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什么，她后退两步：“不是，我家……”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刚才的话全都吞回去。她在瞎说什么，把一个雅利安人带回家，战争犯、刽子手、杀人魔，可是尤莱亚和他们不一样。

    “阿什莉，盒子里有钱……”尤莱亚好像没听见她刚才的话，他指了指刚才她打开的床下抽屉：“没有避孕药……”他轻声说，这是阿什莉漏掉的东西，她是个Alpha，当然想不到这个，他也不一定还能怀孕，但如果有“万一”的话，事情一定会很糟。

    “我知道了。”阿什莉知道盒子里装得是什么了，但是她没去拿，她三两步跑到门口，像是逃跑似的飞了出去，甚至没问尤莱亚地下药铺的方向。

    她究竟能不能找对地方呢？尤莱亚不知道，也许她今晚不会再回来了，这也很正常。他知道今晚被撞见这副模样对阿什莉而言可不会是个冲击，毕竟自己被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又不是第一次见到，以前的她明明回像是见到脏东西一样避开视线，事到如今又为什么要帮他。

    看着紧紧合上的旧门，尤莱亚叹了口气，刚才那句话不是她一时的头脑发热，就是自己听错了。他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她投入精力的地方吗？他不过是个被cao烂的Omega，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国家，像是过街老鼠一样被所有人厌恶。

    想要通过对他施舍恩情抵嫖资吗？尤莱亚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有这种可能性，说起来也奇怪，阿什莉把他关过监狱，对他进行过拷问和生理性别阉割，但她好像从来没意识到，就算她不付钱也没有任何问题，他是没有任何讨要的方法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公平”的和他做着交易，就仿佛他还是一个“人”那样，只不过是她讨厌的那种。

    可是为什么明明讨厌他，却还是会为了他做出那么多多余的事……自己应该是被她抱回来的吧，在晕过去的时候。因为他能嗅到的，自己身上有她的味道，那种会让人脸颊发热的甜味。

    …………

    阿什莉跑出门后才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知道沿途便利店的位置，可那里怎么可能会有避孕药，她在路灯下吹着冷风，混乱的脑袋渐渐冷静下来。

    尤莱亚会怀孕这种事，她好像从没考虑过，他是个成年的Omega，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他或许已经和人组建了家庭，有了不止一个可爱漂亮的孩子。他在军队里从没意外怀孕过，毕竟除了腺体切除手术，还有军医定期给他注射药物。有那么一段时间，尤莱亚像是陷入性瘾似的不断发情，而在其他时候他会精神萎靡的缩在墙角，当灯光照过的时候痛苦的捂住眼睛。

    那些时候，她一点都没觉得过分，完全没感到愧疚。战争的氛围让人失去理智，变成冷血的战争机器，变成仅凭强烈感情行动的怪物……那些是非常糟糕的经历，阿什莉知道那几年的经历，就和自己已经被截肢的手臂一样，会是自己一辈子的噩梦。

    但是已经都结束了……和那个时候比起来，现在无论是尤莱亚还是她自己，他们都有所改变，不得不改变，因为战争已经结束了。

    杀人变得不再容易，仇恨不再成为生活的全部，她换上了最先进的义肢，甚至比原先的强度更高。尤莱亚也……和过去不同了，最初见到的时候，作为营妓的时候，还有现在。说实话阿什莉快要记不清她恨过的那个帝国行政官究竟是什么样了，蓝眼睛、金发，可是面对同样一张脸，现在恨意却消逝无踪。

    Omega本该是被人保护的、惹人爱怜的对象，可是尤莱亚受过那么多伤。那些怎么可能不是虐待，就像她对他做过的事……

    “啊！烦死了！”黑夜里阿什莉低声咒骂，在对待尤莱亚的事情上，她没有做错，她没有……

    阿什莉知道的药店在距离这里三个公交站外，走过去很远，但即便路上几乎没了行人，冬季的风又冻的人骨头发抖，她还是向药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