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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事故

    

第一章 事故



    1.1

    公司食堂里,夏知南和三个竹马、一个室友在吃饭。

    刘溪娴熟地把营养餐加热、分餐。

    所谓分餐,其实是把营养师搭配好的餐点重新归类为“夏知南爱吃的”和“夏知南不要吃的”。知南不吃的,由他和林沂、祁山解决。

    营养餐,其实是病号饭,清茶淡饭、布衣蔬食。知南坐在餐桌前,恹恹的,显然对面前的饭菜提不起兴趣。

    刘溪耐心摆盘,笑声爽朗:“我给你整得特好看、特好吃哈,南南。”

    知南没应声,反而扭过头、看着后桌出神。邻桌的女孩都是熟人,见知南看过来,大方地与她分享。其中两个女孩已经舀了还没动过的rou菜递过来。

    知南倒也不客气,挑离自己近的吃了一口,嘟囔着嘴道谢,然后乖乖转过身、开始扒拉自己的病号饭。

    知南并不讨厌清淡的饮食,而是真的没食欲。

    她餐盘里的菜码成一座小山,在旁人看来都是很夸张的份量。

    林沂坐在知南左边,金丝眼镜掩住眼底的情绪,温声道:“南南,豌豆再分我一点吧?”

    听罢,知南立马从自己的餐盘里夹了一大把豌豆给他,“给你给你”。

    “今天的豌豆,确实有点硬。”林沂语调平和、令人信服,似陈述实情,不带一点私心。只有嘴角那抹浅浅的笑,与平日别无二致。

    “就是呀,你看这根,须须好像都没剥干净。”说着知南就把一根豌豆须往前一甩,正好落在刘溪的餐盘里。

    刘溪一顿,便拍案而起。他拿起手机就开始嚷,要找厨师算账,而后被祁山拦住。

    祁山面色沉静,仅眼神示意。

    刘溪再望过去,只见知南虽然嘴上吐槽,但依旧完成任务似的、一口一口吃掉了她的那份餐食。

    几个人都在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

    知南的三个竹马,身材颀长,矜贵孤高,举手投足间与这简单朴素的公司餐厅格格不入。

    然而,存在感最强的还是夏知南。在她身旁,其余人皆相形见绌。

    知南总是能在众生中虏获所有人的瞩目,自然,也牵动着祁山、林沂和刘溪的一切心绪。

    同座还有一个女孩,是夏知南的同事,也是她的室友。

    当林沂找到她,麻烦她在这段时期与他们一起用餐时,她几乎没犹豫,爽快应下。

    于情于理,都是为了夏知南。

    其实,她们认识也不过月余。但夏知南就好似一泓清泉,沁人心脾,令人不禁心生好感,更是轻易地、莫名地激起人心底的怜惜和保护欲。

    知南明眸皓齿、平易近人,知礼而不越距。但凡再熟悉一些,她毫无遮掩的真挚、纯粹,连小脾气都娇俏可爱、讨人欢喜。

    但尽管是相识不久的室友,都能看到知南笑颜下,时常出现似有若无的愁绪。

    现下,她的眼底更是少了几分生气,时常表情木然、眼神空洞。

    “我怎么会在这里?”知南突然问。

    大家一怔,又失笑道:“又不记得了吗?”

    知南也跟着笑,没留意到他们眼里的心疼和担忧,追问:“嗯哈哈,我是被调遣的?”

    林沂用纸巾给知南轻轻擦唇角,慢慢告诉她:是她自己申请的派遣,还瞒着其他人。因为他们几个吵架了,知南想避开矛盾,走为上计。她的惯用伎俩。

    知南冷汗:确实是我会做的事。

    “那我现在都生病了,还在继续出差吗?”她又问。

    “你说既然做了就要负责到底。”祁山回答。

    知南冷汗:确实是我会说的话。

    —

    1.2

    说是生病,但理论上来说,是事故。

    当时,知南临时申请了地方出差,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一个人偷摸溜到别的城市。

    地方条件虽不太好,但至少提供食宿。

    三伏天,知南一个人宅在宿舍里都感觉有点中暑,迷迷瞪瞪的。

    她不知道是宿舍通风不好,设备老化、燃气泄露。

    好在室友及时发现,火速把知南送医抢救。

    救护车上,室友拿着知南的手机,想通知她父母,但翻了三圈手机联系人都没找到。

    室友哪知道,知南根本没把爸妈号码存在通讯录里。

    因为知南妈认为不把家人电话存手机里可堤防有心之人。

    知南很听话,从小就背熟了父母的手机号。长大后虽然觉得这个理由颇为荒谬,但依旧保留了这个习惯。

    焦急的室友联系不上知南的家人,便点开通话记录找线索。

    但知南近期的通话几乎全是未知号码,以及好几十个、不同号码的红色未接。

    室友第一反应是:知南真的好倒霉,中毒送医,还惨遭电信sao扰。

    这些“sao扰电话”都是已存联系人,每个联系人还存了不止一个号码。

    室友疑惑不解。

    事态紧急,她挑最近的一个号码回拨过去。

    于是林沂,以及当时和他在一起的祁山最先收到通知。

    室友这边刚挂,正好刘溪又打了过来,于是她把情况又复述了一遍。

    室友至今记得,人高马大的三个人,赶到医院时脸色煞白、六神无主的模样。

    她也很后怕。要不是她临时折返回家、及时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和林沂他们几个通话时,知南正陷入昏迷、生死未卜,连她都被吓得不轻,更何况是知南的亲友。

    所幸,抢救及时,知南只是轻度中毒。

    知南醒来后,一度精神恍惚,整个人仍在犯迷糊。

    几个人都怀疑知南因药物反应、创伤留下了后遗症,又抑或是选择性逃避、间歇性失忆。

    但好像又并非如此。

    她经常愣神、偶尔反应迟缓,但平日又与常人无异,更是没有忘掉任何人。

    几天后,知南想回去上班。

    现在这份工作,是知南硕士毕业后自己找的。

    知南为人正直,做事努力认真,甚至有些偏执地要强,一点儿没依赖家里。

    父母很欣慰,尤其是知南的父亲,支持女儿自己去闯一闯。

    既然夏家父母都没干预,三个发小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插手,即便他们对知南朝九晚五的工作不满已久。

    但如今出了事,三个人正好借题发挥,在知南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把公司“开”了。

    他们不敢和知南坦白,趁她还晕头晕脑的,半强制地要求她必须静养,哄她公司批了长期病假。要是实在放不下手头的事情,也可选择远程办公,甚至天天跑到公司食堂陪她吃饭。

    _

    1.3

    三个发小在这个城市找了一个落脚处,知南出院后就被接到这栋小洋楼暂时休养。

    那天,知南在落地窗前,看见了站在楼下的慕云。

    他被拦在了院落门口,与几个黑衣保镖起了争执。

    慕云眉目英挺,面目肃杀,凌厉的下颚线、额上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他脸色铁青,稍显憔悴。

    知南低垂眼睫,神色淡淡,目光一直没从慕云身上挪开。

    三个发小站在知南身后,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沉下了脸,不自觉攥紧拳头。

    好在,良久,她亦什么都没说出口。

    本应让几颗悬着的心堪堪落地,但不安仍然充斥着他们的脑袋。

    知南出神的频率越来越高,发呆的时间也逐渐拉长。

    若他们谁蹲在知南跟前,握着她的手轻唤,知南总还要一段从回忆里抽离的时间,再慢慢定焦眼前的人。

    她还是会对他们轻轻微笑,但没有了往日眼里的灵动俏皮。

    甚至看见了慕云,知南表情依旧木讷,眼神毫无波动。

    巨大的恐惧与悲痛爬上几个人的心头。

    他们真的怕,怕一场意外,带走了知南的神智、喜怒、悲伤。

    三个人时时守在知南身旁。

    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说话,知南静静听着。

    直至有一日,知南脸上终于久违地出现了露骨的情绪。

    ——她前男友也闹到了这里。

    祁山他们还没来得及赶走这个人渣,知南就看见了那副嘴脸,即刻厌恶到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当天,知南提出了要求:无论如何,不要让她再看见这个垃圾。

    三个发小倒是挺开心的。

    知南的表情终于多了一丝可爱的生动。

    _

    1.4

    夏知南和三个发小飞回了他们长大的城市,再转车前往刘溪家的森林别墅。

    祁山亲自开车,车子平稳地开进盘山公路,驶向密林深处。

    知南自小严重晕车,往往在得知有车程计划时,胃里就开始翻滚。

    多亏了家人和三个发小的宠爱,练就了一手稳定车技,才让她的二十多年的车程旅途舒坦些。

    也是拜他们所赐,知南被惯得日常出行只有坐他们驾驶的车才不会吐,更是没考虑过自己考驾照。

    叠嶂层峦,窗外一抹抹浓绿飞掠,车内是轻缓的和弦曲。

    知南现在状态还不错。

    她倚着车窗,表情放松且安心。

    用“大难不死、劫后余生”概括虽有些夸张,但知南确实因祸得福,突然得了空档,好好休息、细细复盘。

    刚出院那会儿,她还有点迷糊,经常处于一种睡了太久、无法辨析梦境和现实的恍惚状态。

    一旦醒悟现况,脑子又变得前所未有的通透。

    知南开始一点点、捡起以前被她忽视的那些情绪和感受。

    于是这段时间,她总是花很长时间,整理繁杂的千头万绪,一不小心就久久出神。

    沉淀、省悟是个持久战。

    “鬼门关走一遭”的经历却生生推了知南一把,强制加速、拨云见日。

    虽然不至于即刻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但现下,知南的心境总归不一样了。

    发小们坦白“夏知南现在是个无业游民”,又哄着要带她去度假,她首先想到的只是回到家乡,那个她从小长大、充满安全感的地方。

    于是知南点名刘溪家的别墅,他们四人童年回忆的森林。

    三个发小自是百依百顺,不过只有刘溪最兴奋。

    祁山和林沂没说什么,在知南看不见的地方阴沉着脸。

    好在现在知南看起来心情挺好,眉眼动人,眼眸摇曳着温暖柔和的光点。

    她总能瞬息感染旁人,祁山和林沂的心软成一片,随即又将那些负面情绪抛诸脑后,不忍打破这个美好的瞬间。

    一如既往,知南在看风景。

    他们,在看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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