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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14.母亲)

    

春(14.母亲)



    14.

    啪。

    随从散去,灯开了。

    房间亮了起来。巨大的落地窗外江水粼粼,倒映着对岸的灯火。这就是一晚价值五万的江景。客厅又是那么大——沙发乳白,设计时尚,茶色的木几上摆放着酒店今日赠送的鲜花和卡片。鲜花旁边放着冰桶和高脚杯,冰桶里镇着红酒。

    男人进了屋,关上了门。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他解开了领口的扣子,整个人坐在了沙发上。

    对不起。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是只有这三个字。

    没有更多。

    胸膛起伏了几下,他又闭了闭眼,丢开了手机,整个人靠在沙发上。他紧抿着嘴——仰着头。他举着的手捂住了眼睛,一抹红色从他的手腕处袖口露了出来。

    房间宽阔,却又一片安静。

    在沙发上静静的靠了一会儿,男人又睁开眼,起身拿起了冰桶里的红酒。酒瓶很快打开——猩红色的酒液倒入了酒杯,旋转,然后酒杯被人端起,男人仰头,一饮而尽。

    “麻烦给我送瓶白兰地来。”

    放下了酒杯,男人抹了抹嘴角,又解开了袖扣,按了桌上一个按钮。

    那边有温柔的女声传来,说了什么。

    “都有什么酒?”他声音里没有情绪。

    小几上就放着烫金的精美册子,但是他显然没准备翻开。

    “就这个吧。”

    男人似乎不想多说什么,那边才说了第一句,他就已经打断了她。

    “对,就这个。”再次确认了一次之后,女人甜美的声音才说了一半,男人已经自己按断了通话,客厅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宽阔的房间里,男人静静的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旁边的手机却又突然亮了起来。

    他低头垂眸,随即又挪开了眼,靠回了沙发上,紧抿着嘴。

    公司的信息罢了。

    手机屏幕自己亮了一会儿,又很快熄灭了。

    男人坐在沙发上,表情凝固,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一边脱自己的衣服,一边走向了浴室。

    手机静静的躺在了沙发上。屏幕一片黑暗。

    “啊——啊!”

    一岁多点小家伙显然还不明白住千平豪宅和套内六十的房子给他带来的人生差距会有多大,自从进门之后他的情绪就十分稳定——甚至还算得上高昂。

    被妈咪从椅子里放了下来,走路还不太稳的小季然扶着沙发,左右看了看,啊啊喊了几声,又自己笑了起来,看起来对这个新家十分满意。

    刚出生的小小的早产儿也已经被母亲抱去了卧室睡着,一岁多的儿子也被丢在了地上。屋里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似乎就连空气都冷冰冰的。连月起身去开了暖气,又拉来垫子坐在地上开始收拾行李——说是行李,其实就是上午送过来的两个黑色手提包罢了。

    跪坐在地上,她拉开了提包。

    里面并没有太多的东西。

    曾经有人问过她,要是“她们”再也过不了“现在这样水平的生活”了要怎么办。她那时候回答,卖包,卖表,卖首饰——足够她们富足的过完余生。

    可是事到如今,她却最终什么都没拿。

    没有拿他随意放在衣帽间的名表,没有拿保险柜里登了记的价值连城的高级珠宝,甚至也没有拿那些有名有款的限量款包包。

    如果,如果她不再是“季太太”,那么,一切都只是身外之物罢了。

    女人跪坐地上,慢慢的收拾着里面的东西。包里只有一些旧衣物。几件内衣,大衣,打底衫,外套。

    另外的那包也很快打开了,也不过只是孩子的衣物奶粉和几个小小的毛绒玩具——就算是这些,她也没拿太多。

    她能给的是母爱。

    那样的物质水平她也无法长久的提供。

    她卡里还有几十万。

    无房贷。

    无借款。

    单位刚刚才发了年终奖。那天爸爸拜年的红包是六十八万——坐在地板上,女人捂住了胸,又叹了口气。

    现在这已经是一笔让她受之有愧的钱。她不是让他老人家满意的儿媳妇,从一开始就不是。

    但是更不合格。

    过年的时候收了一千四百万的红包,季念说是给她拿着——可是银行上班了之后,她到底还是没收。

    她没有理财观念,也拿不住那么多的钱。

    他对她是真的很好。女人跪坐在地叠着衣服,又慢慢愣了神。金钱上——这个小房子——几百万的房贷是他帮忙还的。装修款也是他付的。他对她好,她知道。刚刚他离开时候的样子还在她的脑海里,背影颀长,穿着西装,他一步步的走向门口,然后渐渐被光吞噬了。

    心似乎又一下子疼了起来。

    连月捂着胸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了出来。眼睛有些热又有些湿,她低头抹了抹。迟疑了一下,她又转身去看沙发上的小包包。

    里面有着她的手机。

    可是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好像没有资格——好像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就连他的问题,她都回答不了。

    不能说。

    不能提。

    不能问。

    这是她的孩子。

    是无法启齿的意外。

    “呜哇!”

    小季然一个没站稳,一个屁股墩儿跌坐在了地板上,一下子张着嘴扯着嗓门哭了起来。

    女人从包包上收回了视线。撑着手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又弯下腰——刀口一疼,她眉头一皱,咬唇用力抱起了地上的孩子。

    现在她是母亲。

    就像是她自己的母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