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甲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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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小姐回到南京家里,马上下帖子,要与自己的姐妹诉苦。 不是迫不及待,只是想和大家快快说说,这个世界上无奇不有,怎么会有这样的奇葩。 天津,简直是奇遇记。 “叶大霖简直是奇葩里的奇葩,还好死的早一些,否则也是被他老婆气死,说起这女子,我不得不提一句古话,王八配绿豆,夫妻一条心,这两简直一模一样。” 从小温顺听话,平日里不说一句脏话的冯小姐,去天津之后竟然闹一肚子牢sao,小姐妹们都瞪大了眼睛,准备洗耳恭听。 有个知道岑典是谁的,先说一句。 “区区一个妓女,好运嫁给叶大霖,现在和少帅搞在一起,她惯会使手段勾引男人。” 这话讲的真情实感,既再提起了大家的兴趣,也给冯小姐的牢sao添一分共鸣。 “对!” 冯小姐拼命点头,像是一个说书说到最精彩部分的嘴人,接着控诉道,“她不藏的,甚至还杀过人,被叶家瞒下来才没去坐牢,当时她才十六七岁,天津的圈子里都知道。” “天呐!” “她为什么杀人的?” 冯小姐:“一点小事。有一个目击者辛小姐,她悄悄来我住的房间告诉我说,是因为岑典输了牌被大家羞辱,岑典她受不了这个气,拿起枪就是一发。” “不过是输牌,大家为什么要羞辱她?” “当时她是妓女,毕竟妓女做什么大家都新奇,妓女输牌,换做谁不会调笑两句?只是区区这样的小事,让那可怜的太太丢了性命,一声笑赔了一条命,阎王都不知道何处伸冤去。” 大家的小丝绢举起来,惊讶捂住嘴,“这样的人真是可怕至极!” 说得对啊! 冯小姐红了眼眶,委屈大了,在小姐妹面前再也不忍,全部释放出来: “没错,就是因为如此,你说我输给她了,我怎么甘心?我怎么甘心!” 大家都劝她别再为这样的贱人伤心,她不会有好下场,少帅不会一直喜欢她的。 冯小姐:“少帅会不会喜欢她,压根不是我最在意的地方,我只是觉得她这样的人,不配拥有好的结局,她一定要死得很惨我才满意。” 喘着粗气,冯小姐擦干眼泪,小姐妹们再帮她擦擦鼻子,终于冷静下来: “最令我气愤与不解的,其实是她本身。苏州岑家是她的母家,她爷爷是英国的贵族,但是她却没有一点大户人家的气派,做出的事情丢尽了脸。” “怎么个意思?”小姐妹问。 另一个打她一下,真切骂道,“你笨啊,丢大户人家的脸都不算什么了,大户人家里这样腌臜的事和人也不少,我想蓝蓝最气她丢我们女子的脸。” 小姐妹开始七嘴八舌,自由发挥。 “明明是好家庭出生,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不堪、作践自己,我真是想不明白。” “家里有教养不一定饱读诗书,饱读诗书不一定有尺度,她是受过教的,我看她吃饭用筷的动作都很格律,可见家里教过,后期装不出来,不是摆样子。” “那么她一定在装了,这样的人反而招男人喜欢。我有一个姑妈,她很聪明的,但是喜欢在男人面前装笨,以此博得他们的青睐,之后想要什么东西,撒个娇就能拿到,偶尔行事放纵,我姑父也都纵容,全权帮她兜住底。她就像是一浪潮水,浪拍来再退去,尽管偶尔打到人的脚边,但从高处看就是一条浪线,从不越界。” “男人喜欢惹无伤大雅事的女人,大事他们嫌棘手,但是小事不仅好办,能体现他们能力,而且添一分独特的男女情趣。” “这样不逾矩的女人谁不爱?换我也心动。” “不逾矩,岑典是?” “肯定不是,她杀过人,还和少帅搞在一起,丈夫才死没多久,一只手都掰得清。” “不仅生性放荡,而且她心眼小,蓝蓝才去天津几周,但书信来过好几封,好几次提到这人对着自己翻白眼,弄得所有人心焦又不爽。” “你不能这样说,这样说会让人觉得蓝蓝心眼也不大。” “哪有,蓝蓝多大方,不仅心眼比她大,年龄也长她一岁。” “就是,岑典才多大,道行浅得很。” 再次想起岑典可恨的脸,冯小姐拍板:“我下定论,她绝不是识大体的女人。” “所以嘛,蓝蓝你安心啦,她比不上你的,你是识大体的女人,如果我是少帅,我一定会选你。” “对,从小我父亲母亲就说你知书达理,有一股超脱同龄人的宁静,是能嫁护国公的人儿,护一城守一方,你的格局比她大气多了,所以放心吧,她一定留不到好下场,而你事事顺意,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真正好的一对,女子会把男子身上的缺点慢慢揉小,助男子成大事。狐狸精只会把日子越过越差。” 冯小姐:“我一定会助少帅成大事。” * 缺憾美这个词从何而来? 为什么要把没了手的维纳斯说成美丽,真是没有道理,岑典从来都看不懂这些异样的审美。 若不是出土的维纳斯雕像少了一条胳膊,村里的顽童也不会奔走相告,“挖出来的那个女人没有一条手臂……” 人们也就不会记住众多艺术品之中的某一个维纳斯,也许会有另一个维纳斯,鼠纳斯,鸭纳斯…… 可偏偏断了个臂的维纳斯是令人记忆最深刻的,于是她成为了举世闻名的维纳斯。 岑典最恨手段下作的取得。 下位者嫉妒、羡慕、想要上位者拥有的东西,叫做野心,令人尊敬,可凡事都有例外,若手段下作,则令人作呕。 维纳斯的手段极其下作,岑典最讨厌。 但是现在岑典最想要的就是拥有这一种下作的手段,可以隐藏坏的,甚至把坏的、不好的,也被人主动看成好的,并且夸奖、羡慕。 “五五,你别再摸了,我不舒服。” 他一直划弄背上的痘的周围皮肤,不算很痛,只是欲罢不能,很难耐。 两人正在大客厅的新地毯里调情,廊边的花架子上摆着开不出来的栀子花,沙发旁边架着一架半人高的留声机,放着曲儿,金色喇叭朝着两人站着的方向。 这方向线上还有两杯酒,杯中喝剩的红液波起涟漪。 地毯是岑典新选的,从林安岭新开的店里,林安岭中午才亲自送上门,然后两人合力把这洁白长长毛地毯铺好。 长毛好,在里头跳舞像是在四月的草地里。 头顶的柔光大灯和悦耳舞曲全放肆向两人涌来。 岑典穿着及脚踝的红裙子,露出一整块背。裙子是厚重的深红,但是她舞起来裙摆轻薄如精灵,这深红变得鲜艳。 俊朗的绅士扶着她的腰,他们正跳到曲目的最高潮。 岑典真的很不好意思,推脱五五不安分的手:“很丑……” 她觉得自己不好看。身上这条裙子在卧室试穿时还氛围美得很,只是到了实战,变得不好看。 好看与不好看,都取决于她的念头,她不露怯,则挺胸抬头,好看;她露怯,想起了背后的痘,想藏,含胸驼背,则不好看。 “这有什么?你想想我全身的疤。”五五安慰她。 这安慰是什么意思?有些男人猴急着哄女人上床的讨好,可以借用贬低自己来使女人高兴,低劣且没脑子,可是五五不需要这样,岑典愿意和他上床。 这只是甚少抚慰女人的年轻男人,真心尝试去做的、青涩的安慰手段罢了。 尽管男人的疤和女人的性质不可能一样,女人多爱美的,男人又不是,但是话从他的唇说出来,薄唇一张一张,好动听。 岑典面上娇嗔,实则受用,腿翘起勾起自己丝绒红裙摆,“你是男人,男人伤疤好看,我还巴不得坏蛋在你的脸上也来上一刀,更加性感。”她咬嘴唇,“而且带劲,我最爱用乳尖蹭你的伤疤。” 伤疤,好了结痂,会凸起来,和周围不一样,刺激rufang,更敏感点,若疤长在他脸上,乳尖能够快乐涉猎的地方就多了许多。 啧啧,后果不堪设想。 距离上一次zuoai的时间不久,岑典赤身裸体蹭蹭的景象历历在目,咬嘴唇时,她的牙齿尖尖亮晶晶,会勾人,把天使拉回地狱。 五五看不得这个,在她故作妖娆的表情中,硬是拉着她跳完一整曲华尔兹。 跳完之后,曲子的声场还没散干净,五五就拉她到一边,因为他已经完全受不了舞动的氛围。 夜太深,岑典太美。 “我先给你涂指甲,先前答应过你的。” 他拉起岑典的手,走到钢琴边上,钢琴的琴盖没打开,黑色亮漆蒙着一层白灰,许久没人搭理的样子。 叶大霖给岑典买的钢琴就放在这,琴椅在岑典的梳妆台下。 琴椅与琴本是母子,如今母子两隔,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用处也截然不同,一个拿来给女人梳妆,一个拿来在大客厅当高雅摆设,偶尔成为情趣工具。 啊,这样说,两个物件殊途同归。 都是令内心涌动的好货。 琴盖的角落,不起眼放着瓶指甲油。精致的法式玻璃瓶,玻璃猝火打造时勾出许多条围绕着瓶身的细丝,团团锦簇,像是未开的栀子花和它的叶,只不过栀子花的花苞显出罕见的大红色,叶子也不是绿的,从侧看是透明厚玻璃。 岑典的指甲油都是浓艳色系,红的、大红的、深红的、橘粉的…… 她配得起这颜色,要贵气她不说话时有,要活泼她说话时有,而这些与大气端庄无关,既无关用什么颜色,也无关她这个人。 冯小姐说得对,岑典不大气,小家子气。 丢女人的脸。 但就是有人很爱她。 五五想把岑典抱到钢琴上头,岑典说不要,于是五五让岑典靠着钢琴站着。由于一直晾在房间里,钢琴很冰,还有些磕。 他说话时像是在发号施令,岑典忍不住笑了,裙摆一抖一抖,边笑她把小舞鞋踢掉,也不嫌脏,赤脚站在地上。 五五气道:“不许笑,为了给你涂好指甲,我做了许多准备。” 岑典还是笑:“你做了什么准备?” 指甲油。 岑典可不记得她的指甲油放到了钢琴上头,她的习惯是把装饰自己的小乳液、小口红通通摆整齐,或是摆在柜子里,或是亮在桌面上。 他的准备是认真的,买了新的岑典常用的牌子和会爱的颜色,很用心想要把岑典的指甲涂好。 甚至—— “我问张铭章怎么涂指甲油,他教的我。”五五说。眼里的爱意没有被张铭章的名字盖过去。 可以想见,待会他用刷子为岑典的指甲涂色时,一定会小心翼翼,把手指甲当成宝玉。 “你从前帮女人涂过吗?” “没有。”伸手捞过甲油瓶,五五摇头,脸微微红,不知是酒劲还是害羞。 对于害羞,岑典从不在这时候挑明说,这算是揭人老底的事情,会令人心里一虚,心虚则言听计从,对于五五,岑典往往爱把这可遇不可求的花招留到高潮来临之际。 致命一击。 “那你帮我涂吧,先把我从前的红指甲一点点刮开……对,就这个手指和那个手指,但若你为我全都重新涂过,我也不会说什么……” 岑典先浅浅漫不经心,假装不理他的脸红,乖乖配合他伸出手指,给他指了该涂哪个手指,该怎么涂。 “咦?” 片刻,本以为要皱着眉头看着手指尖的岑典眉头舒展开,却又再次皱起,狐疑地望着五五细腻的动作。 五五涂得很熟练,熟练得让岑典觉得蹊跷。 “是张铭章……” 美容师总是格外注重客户的体验,五五一下就发现岑典的疑问,抓回她下意识想要收回的手,断续解释道,“我……总要有一个练习对象,否则怎么敢在你身上直接涂。” 他的声音在起头时忽大,中间忽小,最后说到“怎么敢直接涂泥身上时”,声音最大,岑典用空余的手指尖叩琴盖的声音,也没有这个大。 理直气壮,得理的人不怂。 但害羞的人时怂时不怂。 真可爱。 “他在哪教的你?” “在一个井里。” “什么?张铭章被你扔到井里?他死了吗?” “没死,我以为把他关住了,没想到他在井底偷偷造了一间古董屋,他甚至还养了十八盆花,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现在花和他都活得好好的。” 他话多起来,秘密也肯讲。 看来张铭章犯的怵不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所以只被人关在了井里,活着就好,岑典暂且不想再深究。 良辰美景,春宵一度。 这事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