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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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过面颊本该令人舒心,可快马加鞭的时候,耳边却只剩下如刀割般的强风。马蹄踏过石砖同样吵得人心烦,好在路途不远。 方棠将马停在了稍远些的地方,却在下马时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衣摆。 他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的,膝盖磕得生疼。手中缰绳还未松,他借力站起,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直奔向那座火光冲天的宅院。 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救火的人,可火势似乎并未减小,与他先前看到的没有差别。 但这不是第一要事。 四周嘈杂的人声如同潮水一般灌入,难以扼制的窒息感涌上心头。他在人群中疯狂地寻找着那个身影,邻居...商贩...这里全都是陌生人。 他的眼睛好像有些花了,快要看不清前路。彻骨的寒意袭满全身,他又侧目看向院内的大火,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而后,翎歌的一声鸣叫及时唤回了他的思绪。他看向声音的来源,那里有几个人正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一时间,方棠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失控,他无法控制自己疯狂加速的心跳,恐惧与兴奋的情绪糅杂在一起直冲大脑,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亢奋过度而昏厥。 直到方棠见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他身上的力气瞬间空了大半,险些跌坐到地面。 幸好,先生无事。 周围的几人一看便知二人相识,都稍稍让了道。方棠蹲下身扶住先生的身体,紧握住他的手:“先生。” 杨青絮艰难地睁开眼,面色白得吓人:“...方棠,”他轻声唤他,“姒姒...还在里面。” 方棠愣了愣,回头看向那片火海,一时有些无措。火势猛烈,姒姒恐怕是受了惊吓才没有及时逃出。也不知院内毁坏程度如何,进入宅院后,除了寻找,还要费劲将姒姒哄出来....方棠没来得及想下去,就看见身边的翎歌展了展翅膀,下一刻便飞上半空,直冲院内。 一簇火焰窜到半空,火星点燃空气的声音格外刺耳。 方棠的大脑又是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安定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持续濒临崩溃的情绪让他彻底断了思路。 他感受到先生牵着他的手轻轻松开了。方棠低头看向杨青絮,先生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约莫是昏过去了。 这本就是间隔多日的重逢,这样的场景已是糟糕透顶。翎歌对姒姒的营救对他来说就是雪上加霜,他不愿离开先生身边,可是翎歌又何尝不重要? 他一咬牙,让先生暂且倚靠着旁边的其他人,起身跑向宅院大门。连续不断的突发事件快要把他逼疯了,他放弃了本该纠结的弯弯绕绕,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想法:要进去把翎歌和姒姒带出来。 当然,慌是一回事,他也不能就这样闯进去送死。 他左右一观,将目光放在了来往人群手中端着的水桶上。他从路人手中抢过一桶清水,全数浇在了自己身上。简单的深呼吸后,他迈出了进入这片火海的第一步。 真正的火焰比他想的要更加凶猛,湿透的布料似乎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灼烧的痛感瞬间包裹全身,他甚至睁不开眼睛,看不清前路。 脚下的动作变得无比艰难,可翎歌还在里面,他不可能放弃。他一咬牙,还未踏出第二步,颈间的衣物骤然收紧。方棠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扯回,摔到了地上。 “你小子疯了吗!” 燕心带有怒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棠转过头,通红的双眼让燕心吓了一跳。 “...师父。”方棠坐在地上,积压的情绪瞬间到了顶峰。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胡乱擦试着脸上guntang的泪水,手指蹭过被火燎过的皮肤又刮得生疼,身体也抖得厉害。 这一哭,燕心上头的火气也浇灭了一半。她蹲下身,伸手搂住了方棠的肩膀:“冷静点。” “可是,翎歌进去救姒姒了....”方棠看向宅院,燕心的脸色僵了僵。翎歌此时在院内,火势猛烈,恐怕要凶多吉少。 燕心是少数知道杨青絮部分计划的人之一。原本为了防止发生变故,也为了保密起见,早在前几日,宅院内所有的侍从就被放了假。若真有放火这出苦rou计的戏码,杨青絮不可能将姒姒这样的不确定因素遗漏在“放假”名单里。 换句话说,这场火来的蹊跷。 除此之外,从方棠出发一直到她到达的这段时间,在众人齐心协力救火的情况下,大火没有任何减小的趋势。她已经命人劝回了一些居民,由她带来的人相助灭火,一来此事危险,二来军队训练有素,效率更高。 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光是扼制火势都毫无起色,谈何救两只火海中的动物。 她正准备开口安慰方棠,要他做好心理准备,后方又来了一位熟人。 云舟只看了他们一眼,并无多言。散着淡金微光的魂灯漂浮在她身侧,虽然是深夜,她身上的衣饰却在光照之下保持着独属于黄金的明亮耀眼。 云舟从衣中掏出三张符咒,口中默念,手指掐诀。 下一刻,雷声骤起,水从天降。 .... 大家努力许久都没有被扑灭的大火瞬间沉寂。 这震撼的一幕看呆了在场的所有人。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老天保佑”四个字,于是其他人也开始纷纷效仿。 方棠同样目睹了事情的全貌。他本该觉得惊讶,可大约是最近见了太多厉害的招式,此刻倒是有些提不起神来。 云舟走到方棠身边,向他伸出手:“这不是普通的火,你们灭不掉。” 方棠搭住她的手腕,借力站起身。在他与燕心开口提问前,云舟继续说道:“我同你说过,我来长安便是为了化劫。你可还记得你在宋家宅院遇到的事,如今此劫已尽,接下来的事情不会再与你们有关,也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情况了。”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劫难?” “师父说过,劫难可化不可言。”云舟知晓他有疑问,却也只是摇头拒绝,“不过,”她从袖中拿出一只铃铛,轻晃三下。 方棠很快发现身边的人包括燕心在内,全都仿佛失了神智。他很快回想起了这段耳熟的铃音,与那日回家途中所闻极为相似。 “今夜之事,会变成他们的梦境。你曾经听过它的声音,所以对你无碍。”她将铃铛递给了方棠,“此物乃衍天宗的信物之一,若你还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来找我。两月后,至西北荒漠,带上它便能寻得宗门的路。” “若是不愿也无妨,只当留给你做个念想。” 方棠还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四周的人群纷纷散开,眼神无光地到处走动。他几乎是在瞬间闭上了眼对周围的警惕与好奇又让他忍不住偷看这一奇观。任谁在深夜看到这一幕都会毛骨悚然,他只觉得背后发凉。 “别怕,他们会自己回家。”云舟解释道。 方棠咽了咽口水,他正试图找些别的东西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不要盯着正在走动的某一个人。 巧合般的,他从熙攘的人群缝隙中瞧见了院门前的两个小身影,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翎歌与姒姒。方棠很快将目光锁定在那个方向。他想着暂时辞别云舟去把她们接回来,可不过转个头的功夫,云舟已不在原地。 方棠四处望了一圈,并没有瞧见她的身影。铃铛仍在手中,身边的人也正在散去,这分明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皆为真实。难道云舟是什么仙人,否则又怎能凭空消失? 算了,自己大概真的习惯了各种奇闻异事。他稍微平复了混乱的思绪,收起铃铛。 人群本就来自周围的街坊邻里,此刻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翎歌与姒姒在原地等到了她们的主人。 翎歌原本雪白的羽毛上多了几处焦痕,幸在没有伤到深处。而姒姒似乎是被翎歌叼出来的,浑身湿透,缩在翎歌的脚边瑟瑟发抖。 方棠走上前抱起姒姒,翎歌则跟在他身侧,一人两兽一起回到杨青絮身边。 之前托着杨青絮的人将他留在了一间店铺前,方棠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熟睡。 于是姒姒重新交还给了翎歌,方棠负责架起杨青絮。他找回了自己的马,让先生待在马背上,准备牵马回家。 可这对于方棠来说并不是一件易事,他的每一步走的都相当艰辛。大约是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存在伤痛。 刚刚结痂的手臂,被火烧出的新伤,湿漉漉的衣裳.... 他从未走过这样漫长的路。疼痛与麻痹占据了他的所有感官,马蹄声在寂静的深夜依旧显得突兀。 真的,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