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是一柄杀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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叱咤江湖三十余年的谢补之老了。 他老得只能窝在太师椅里晒太阳,多走动两步都要人搀扶。 众人都知道,他已无力再守住贡黎山庄,更守不住贡黎山里的那座金矿。 江湖人都虎视眈眈,等着他广发英雄帖,好选出下一任贡黎山庄庄主,继续镇守住那道可谓江湖人命脉的金矿。 谢补之一生无儿无女,身旁只有一个外甥晏安在照料他。 这位晏小公子若是早生十年,或许还可以接过谢补之的重担,接任贡黎山庄。 可惜晏安生得太晚了,谢补之老得太快。 前两年还可以在山巅与众人谈道论剑,精神矍铄,仙风道骨的谢补之,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干瘪枯瘦下去,如同将断的枯柴一般。 他来不及给晏安铺路。 谢补之颤巍巍地把庄主令从晏安的弱冠礼中拿出来,沉沉的叹息一声。 他招呼晏安过来,让晏安搀扶他到院子里吹吹风。 谢补之慈祥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叹息道:“晏安,舅舅连你的弱冠都不一定能看到了。” 晏安蹲下身子,轻轻趴在谢补之腿上,他自幼丧母,由谢补之扶养长大,所以格外眷恋这唯一的长辈。 “不会的,舅舅,您说过还要给我取字呢。” 谢补之笑了笑,舅甥两人说了些话,气氛温馨融洽。 这些都与方婴秋没有关系。 他如同一只锁定猎物的兽,躲在暗处,等待着一个能将猎物一击致死的机会。 他一动不动,眼睛紧紧盯着谢补之的身影。 他有一把剑,此刻就握在他的手中。 这把剑杀过无数人。 是把锋利的好剑。 方婴秋静静等待着,手一直握在剑柄上不曾松开。 夜幕将至,寒风微起,晏安转身去为谢补之拿一件薄毯。 就是此刻。 方婴秋像是一支射出去的羽箭,锐不可当,冒着寒光朝谢补之袭去。 他的剑法名叫朝不见。 因为从不失手,所以叫朝不见。 他将谢补之刺穿在座椅上。 这个老人完全没有了昔日的风采,瘦骨嶙峋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却居然还能牢牢握住他的剑,瞪大了眼死死盯着他。 血沫从他嘴角溢出。 他马上就要死了,那柄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使再大的力气,也不过是让血液更快浸透衣物罢了。 方婴秋冷冷地抽出剑,谢补之便如同一尊木像,直挺挺的倒向地面。 只有那双眼睛,睁得很大,死死的看着他。 听到动静的晏安很快从房里跑了出来,可他只看到倒在地上的谢补之,和一个还未逃远的凶手背影。 方婴秋没有回头看,他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舅舅!!” 很快,一个人影就追了上来。 那个人满脸怒恨,双眼通红,手里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直接就追上来了。 方婴秋并不惧他,用朝不见再杀一个人,不过瞬息而已。 可惜整个山庄都嘈杂了起来。 晏安的那一声嘶喊惊动了其他人。 他没有时间停下了,哪怕只是一个呼吸也不可以,他必须尽快逃离这里。 出庄的路亮起了灯火,方婴秋只得变道。 杀一人可,杀两人亦可。 可这山庄上下百余人,他如何杀得。 星火处处起,方婴秋别无余路,只好往了无萤光的林中跑去。 他才往林里逃了不过百步,便见一人恨意冲天的追了进来,手上倒不再空空,而是提了把无鞘的剑。 此时倒是可以杀他。 方婴秋回过身来,正要去迎他,却发现自己周身的树木上都开满了红花。 火红一片,缀满枝头,飘着浓郁的异香,似业火,似鬼魅。 就是不似人间凡花。 处境诡异,方婴秋不禁警惕起来。 那芬芳如有实物,似精怪妖灵抚人面庞一般,勾得人神智恍惚。 好在手中利剑冰冷沉甸,稳住了他的心智。 方婴秋抬眼注视着晏安朝他奔袭而来,衣诀飘扬,剑射寒光。 他脸上的仇恨与无法掩饰的哀痛,在月色的衬托下显得极冷,可那红透了的眼睛和身上未褪的少年气,又叫他可怜无比。 方婴秋忽然拿不住手中的剑。 他忆起前几日在城镇里听到的八卦事。 那个卖酒的老翁说,贡黎山庄有一片禁地。 里面长满了红曜花树,此树开花时如火焰一般红,花香浓烈无比又经久不散,有致幻功效。 二十年前曾有药师想采上几朵红曜花制药,可进去后再出来就疯癫了,日日痴傻的哭笑不停,全然无了神智。 方婴秋提剑就斩落了一片红曜花,残红堕落,芳香更盛。 他不得不掩住口鼻往外奔逃。 晏安就在他外逃的路上,举着剑朝他刺来。 他使剑格挡开,侧身掠过就要逃远去,晏安却对他紧追不舍,次次提剑要杀他。 或许是嗅多了那妖媚的花香,方婴秋只觉头昏眼花,脚下如踩棉花,剑倒是紧紧握在手里。 终于是让晏安在他背上劈了一道,血花四溅洒落在晏安的身上,却也让他逃远去。 晏安还欲再追,有个人喊着他的名字跑了过来拦住了他。 方婴秋回头看了眼。 那个小公子抬手擦了下溅在脸上的血迹,一脸的冷漠无情,他湿红的眼被长睫遮掩着。 方婴秋逃远了,衣衫上却还沾染着那浓烈的香,像是妖魅藏身于他衣襟里,伸出苍白柔软的手抚摸他的下颚。 鬼怪在引诱他,让他回头,再投入那片芬芳之地。 与幻觉做伴,与欲望共生。 方婴秋紧握着剑柄。 他在想他的剑法,朝不见。 他的剑法原本不叫朝不见,不过是杀的人多了,才被别人起了这个名。 朝不见,朝不见。 谁都这样叫,久而久之他也认下了这个名。 朝不见并非光明磊落的剑法,它是暗处冷不丁袭来的一点寒光。 就如同他本人。 他也不过只是一柄阴脏的杀人刀。 方婴秋没有地方可以去,于是躲在了一户人家的后院里。 他胡乱在背后倒了点药粉,痛得背脊上的肌rou不自觉抽动,他也一声不吭,自己撕了衣裳包扎上。 贡黎山庄庄主在广发英雄帖之前被刺。 若是谢补之一死,就谁也不知道他之前属意的接任者是哪几位。 即时便无人可名正言顺继承贡黎山庄。 此事明摆着有人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