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用娼妇（4）【正戏】

    “Cheers！”

    英格拉姆一把挥开面前堆得保龄球瓶一般的酒瓶，玻璃碎片哗啦啦地撒了一地，他却毫不在意地一脚踩在桌上，面朝着变幻不停的彩灯，仰着头张开双臂，如同一名殉道者、慷慨激昂道，

    “真爱自有它的天地！”

    “哦哦，全中。”黑发的酒友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似是全然没有察觉对方过于亢奋的状态，自在地啜饮着杯中的酒液。他们已在这个俱乐部中喝了一阵子的酒了——英格拉姆是毫无疑问的校园明星，不论是论才华还是容貌，他都有着令人疯狂的资本，只是他从来也不参与这些“无聊的娱乐”，简直是与父亲一脉相承的孤僻。这是他第一次到这类社交场合来玩，不过他依然不怎么和人打招呼，倾慕者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和自己带来的朋友一块儿喝酒。

    要说他的这位朋友，也同样是相当打眼的人物，醒目程度一点也不输给英格拉姆，相当富有异国风情，含笑凝视着金发青年的糜丽血眸令人移不开眼。虽未听说过英格拉姆与男性有什么绯闻，但女性也是一样的，这两人是同性恋人的概率并不低，并且、相配到让人生不出嫉妒之心。

    然而，实际上又是如何呢？

    不靠近去听一听，是永远也不能明白的吧。

    “……话先说在前头，我有喜欢的人了，是超——爱的，其他人一点机会也没有，你可不要误会了。”

    “啊、我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不用担心，要说喜欢的人、我也是有的，但和你大概不太一样吧，我没有爱上过谁。”

    “喜欢和爱的区别吗，真是暧昧不清的说法。你就是那种会玩弄别人感情的花花公子吧？啊？”英格拉姆大着舌头道，砰砰砰地敲着桌面表达自己的不满。以那半从者的体质，是很难真正醉酒的，然而，他现在又的确是喝醉了，只能说是精神上的颓废拖累了rou体，又或者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我认为划清界限是很有必要的哦，还是说，”黑发青年轻巧地笑了起来，举起酒杯像是遥遥对谁示意那样转了一圈，“换成勒·菲先生你就不一样了吗？你会认真回应所有人对你的好感吗，那可真是个大工程啊！”

    “那当然不可能了……我只会注视一个人……总之你就是在说我没资格评论你咯？还有，别叫我勒·菲，我讨厌这个硬加上来的玩意儿……我是没有姓的，没有姓，没有……”

    “姓氏代表着一个人的归属，名字是自己的，但姓氏必然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东西，会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

    青年从善如流地回道。无论跟他讲什么话题，这个名叫天宫天理的青年似乎总是能接上话，那种过于圆滑的处事方式，令英格拉姆有些本能的厌恶。

    起初，是不太明白对方身上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才提出顺便一起喝酒的。结果，却是给自己惹了一个大麻烦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酒劲儿也散了大半，英格拉姆意兴阑珊地挠了挠头，作势要站起身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感觉再喝下去就会误事了……我要回宿舍了。今天好像有个很不错的公开讲座，你如果不认识地方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不，那就太麻烦了。”

    这男的当然也看出自己的驱赶之意，耸耸肩道，

    “不过英格拉姆君不去看看吗，听说那是交错线公司主办的讲座，先不论交错线本身的实力，大家都在期待着Doctor　R登场吧，媒体也是蜂拥而至，英格拉姆君不觉得今天的校园格外拥挤吗。”

    Doctor　R，是目前各界舆论公认的第一“跨界科学家”，当然、论起学问广度或对后世的开拓性而言，远远不如达·芬奇或者牛顿爵士等人，但也有着独到的一面，其部分理论，被称作“新一次科技革命的前兆”。

    与一般的学者不太相同，R最大的特点就是，会毫不吝惜地付出极大的精力将自己的成果商业化，所有的产品都由他一手创立的公司“交错线”来产出并运营。作为一个标准的技术密集型企业，“交错线”可谓是以最小的规模，捞到了最大的利润，说不招人眼红，是不可能的。

    但只要R本人还在，并且、未曾失去那可怕的灵敏头脑，“交错线”就是无法被打败的。

    因此，会对谜之人物R产生好奇心，也是顺理成章的。不若说就是因为大家都太过于关心这名神秘的天才了，R的成就有不少被夸大的迹象，给人“网红学者”的印象。

    可英格拉姆，当然用不着去揣测R的真实身份。他早就比谁都要更深地领悟到了，对方那比大块的宝钻更加耀眼的才能，从幼时起，对方就是他所憧憬、爱慕的对象。

    “爸爸……”

    他只喃喃地念叨了一句，就自顾自欣喜地夺门而出了。

    只留下萍水相逢的酒友兴味盎然地盯着他的背影，不一会儿也站起身来，顺着人流涌动的方向，消失在了人群中。

    ……

    “这次的事情，是多少给你添了麻烦吧。”

    坐在车内，始终将视线投向窗外的少年，突然向身边的人搭话道。虽然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少年却已具备了非凡的威势，他和人说话时并不看着对方，手搭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一样。

    “不，没、没有啦，”副驾驶位的同样也是一名少年，闻言立刻挺直了腰背，眼神闪烁地直摇头，“小事而已……”

    “你应该也不太擅长与人交际，却还是帮忙策划了这次活动，辛苦了，遥。”

    听到他推辞，凛便转过头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道。这种过于坦诚的态度，无疑会带来另一种不容忽视的问题吧，但缺乏正常社交能力的凛则压根没想到歪处去。只是因为想这样说，便毫不顾忌地倾倒着感激之辞。

    与身旁之人不同，被称作遥的少年张了张口，耳尖迅速染上了淡淡的绯色，竟仿似连气都喘不上来了，纤细的手指搓着衣角，半天才憋出一句：

    “是为了前辈你的话……就没关系……”

    雨宫遥身形娇小，容貌秀丽，虽然已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年人了，却仍然是一副半大孩子的样子，比之只是因为太瘦而显出几分牵强的柔和的自己来，足足矮了快两个头，精致的五官、和知进退到有些怯懦的性格更是比曾经见过的其他外表出众的人都要令人放心，即使是凛偶尔也会对他宽待一些。

    “不仅是我，那个不肖子还要让多少人为他cao心才满意……”

    自顾自地热情高涨，对着不该示爱的对象摇尾巴，稍微提点几句，又自顾自地难过起来，连夜买机票逃回美国去，无论通过什么方式联系一概都不理，难道作为血脉相连的长辈，自己连说他几句的资格都没有么。虽然是这么说，时间久了，凛还是不免有些在意，只不过他们父子二人都有容易钻牛角尖的毛病，谁也不肯率先向谁妥协，如果不是遥主动提出来英格拉姆的学校看一看，他们就算就此分道扬镳也不奇怪。

    “伊格君，很厉害。”雨宫摇摇头，道，“不如前辈是当然的，但是、姑且也是很努力了，子女不必贤于父母，我觉得并不能算是不肖子哦。”

    “不不，本来也没期待会有多聪明，那家伙的不孝是另一个层面上的……”

    是因为遥还未见识过那家伙厚颜无耻、没脸没皮的地方，所以才会有如此普通的印象。

    “……另一个层面？”

    “说来话长，现在……先算了。将来找个机会和你说。”

    雨宫遥和他们家交往太密切，瞒过谁也是不可能瞒过他的，早晚都要向他摊牌。父子luanlun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虽然凛不在乎流言蜚语，若天天被念、也会烦躁到想要毁灭世界。

    “嗯，那个、是秘密吗，嘿嘿、我和前辈之间也有秘密了……我会好好地期待着的。”

    “你……该不会是——先说好、这只是我的猜测，正确与否都无所谓，也不是在质问你，遥，我是认真的，你该不会……”

    娇小的少年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不太敢作出回应，只是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人。

    “——该不会是，喜欢伊格吧，恋爱意味上的。”

    “……………………”

    然后，一直都十分温顺的少年突兀地摆出了苦瓜脸，“噗噗”地鼓起了脸颊，又深吸了两口气，才摆了摆手，

    “才不是……”

    “但你不是很在意伊格么，除了我之外，和你走得比较近的也就是他了。这次也是主动提出来要来美国。”越说越觉得可信，凛感觉自己已抓住了蛛丝马迹，隐隐地兴奋了起来，“可我得给你个忠告，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别被那外表给蒙骗了。”

    “……前辈都想到哪里去了，我对比我年纪小的不感兴趣。对我来说，伊格君只是小辈而已。”

    虽然不愿意打断凛说话，但听到这里雨宫也是忍无可忍，再不出声，恐怕就要被乱点鸳鸯谱了。

    “是吗，还以为是你的话多少能矫正一下那家伙扭曲的性格……不过，还是头一次听到你的择偶标准啊，虽然喜欢什么类型是个人的选择，但比你再年长的对象，外表上就很难相配了。”

    雨宫大约也有个三十岁，比这年龄更大的，哪里能和外观也就十几岁的他匹配……不被当成有亲子关系就不错了。

    “这、这一点就不需要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