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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回归大漠

    长途跋涉了两周左右,终于到了柔然的部落。

    这里的男男女女都生得人高马大,像若荷与紫寰这样柔嫩的女儿几乎不存在,一进入便引来众人的侧目。

    “王妃。”“王妃。”两个类似侍女的女子双手交叉指尖点着肩膀行了一礼,说着不太标准的汉话,“请随我们来沐浴更衣。”

    若荷跟着二人进了一个毡帐,里面的摆设都是中原的样式,许是可汗费了些心思。

    若荷脱掉衣衫,脚尖伸进木桶中沐浴着,洗去了一路上的疲惫。

    她想,晚上行房的时候,拿着匕首将他杀掉的话,自己也便没命了。

    自己没命,总比张滨没命要好上许多。

    她笑着,活下来的人更痛苦,他若知道,肯定会骂自己自私吧?

    不,他舍不得骂自己。

    洗完澡,若荷房间的蜡烛被侍女吹熄了。

    “可汗今晚不过来吗?”她忐忑着问。

    “可汗说,您与……明日拜堂时便能见到他了。”

    侍女的口音若荷没有太听明白,但应该是可以多活一天的意思。她旅途劳顿,没过多久便合眼睡着了。

    次日晨起,两个侍女与紫寰将她穿来的凤冠霞帔再次套在她身上,涂上鲜红的口脂,衬得若荷明艳动人。

    若荷跟着她们走向那个最大的毡帐中去,一进去,可汗正襟危坐在上。

    四年前若荷曾经见过他,骁勇善战的郁久闾阿那環,称对自己一见钟情的那位,他沧桑了许多,与先前不同,嘴唇周围蓄了胡子。

    “夫君。”若荷将手放在身侧,屈膝微微下蹲,行了个中原的见面礼。

    “坐。”阿那環抬手让若荷坐在一旁,全然没有看到爱侣的欣喜。

    若荷心中不安,这个人无论今晚会不会被自己杀死,自己的结局都不会好过。

    阿那環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叹了声,“可惜。”

    若荷觉得他皱眉的表情有一丝熟悉,不明白可汗因何发出这声“可惜”。

    “舅舅,久等了。”来人一头乌黑的辫发,身着小袖袍锦衣,脚踏深雍靴,人高马大的飒爽身姿一下掀开毡帐的门帘,看了一眼若荷后径直走向她对侧坐下。

    若荷惊讶无比,她知道刚刚为何会觉得阿那環熟悉了,他皱眉的时候与张滨非常像。

    而进来的这个人,除了神情比张滨冷漠之外,几乎一模一样。

    “公主,我为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外甥,也是我的养子,郁久闾顿曳。”

    若荷诧异着垂眸行礼,“王子。”

    顿曳阴阳怪气道,“公主?不过如此。”

    “……顿曳,别放肆,这是中原的公主,往后是你的妻子。”

    若荷诧异着看他,莫非真如张滨所说,父子二人可以共享同一妻子?她摇了摇头,刚想拒绝,却被顿曳起身拉出了毡帐。

    顿曳将手臂一甩,若荷一个趔趄没站稳摇晃了下,“我不希望我的女人总是想着别的男人。”他在拽她手腕的时候顺势将她手腕上的琉璃佛珠串摘了下来。

    虽然长得像,但张滨是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

    “请还给我,王子。在我们中原,一个妻子只能跟一个男人,我是你的长辈,你的舅母。”

    顿曳抓着手串,心口滞涩,将佛珠扔在了地上。

    若荷蹲下来捡起,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好在没坏。

    “公主好像很喜欢装成自己很是深情的样子。”顿曳嘲笑道,“告诉你吧,舅舅不要你,把你给我了。”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若荷皱着眉,把她打横抱起,回到若荷最初休息的毡帐里去。

    顿曳把她摔在柔软的大床上强吻着,若荷推搡着挣扎,顿曳像看到好笑场景似的哈哈大笑,“怎么?中原公主不是最浪荡了吗?跑到这立贞节牌坊来了?”

    若荷看着他,像被戳到心窝的痛处似的,眼中一下蓄起泪水来,倔强地看向他。

    为什么偏偏要与他长得这么像?顶着这张脸,像他在责骂自己似的。

    顿曳见她哭了,眼神慌乱起来,赶紧起身背对着她,“哭什么,晦气。”摔着门帘出了毡帐。

    若荷哭了一阵,摘下头上的凤冠,把插在凤冠里的匕首藏在枕头下面,她不知道自己对着那张脸,还能不能下得去手。

    不一会,侍女们抬着木桶进来,熏起了龙涎香。

    “我没说要洗澡。”若荷道。

    “王妃,是王子说要洗澡。”婢女们行着礼,退了出去。

    若荷反应过来,侍女们一开始便称呼自己为王妃,而不是王后。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顿曳走了进来,似乎消了气,将衣服整个脱下,露出紧实有力的后背和臀股,长腿跨进木桶中,向脖子处撩着水,他知道若荷正看向自己,笑道,“看什么?被本王子的身材迷住了?”

    若荷回避了视线,她在看顿曳手腕上是否绑着红绳。

    没有。

    自己还妄想什么呢?如果张滨出京,若昱肯定会派追兵跟着他的吧?

    毕竟是人质。

    想到这,她摸向了枕下的匕首。

    “公主,过来,给我擦擦背。”他试探着清了清嗓子,喊出了以往不敢做的事。

    若荷的思绪被打断,手猛然一缩,把匕首藏进袖子里。走上前去,低眉顺眼地给顿曳拿帕子擦拭后背,颤抖着手,分外屈辱。

    以前她是公主,从没做过什么伺候人的事,往后她不再是了,只是皇兄丢给蛮夷的弃子罢了。

    顿曳突然怒声道,“够了!”他拉着她的手一用力将她拉入木桶中,热水打湿了若荷的衣衫,裹在她身上突显她的玲珑有致。

    “你不喜欢做的事,为什么还要做?你永远都学不会反抗吗?活着为什么老是给自己添堵?还有给我添堵,娘的,真该骂你!”顿曳劈头盖脸地给了

    她一顿教训。

    若荷一脸疑惑,甚至有些被他的暴怒吓到了。

    顿曳用食指指背敲打了下她的额头,“笨蛋,还认不出我是谁吗?”

    两周前。

    “她真是阴晴不定,怎么说嫁给别人就嫁给别人了?把我当成什么了?就算有苦衷,找我商量商量不好吗?”张滨叉着腰,怒气久久不能平息,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能把自己气成这样。

    茹茹看着张秉义,想把真相告诉儿子,被张秉义拦了下来。

    “滨儿啊,你告诉爹,你真喜欢她?”张秉义摸着胡子,捋了捋。

    “当然,娶不到她,我宁愿这辈子都单着。若她嫁人,就算是天南海北也要去抢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茹茹啊,他可真是你亲儿子,怎么跟你当年一模一样。”

    张滨愣愣地看着温柔捂嘴笑着的母亲,觉得父亲肯定在开玩笑,抢婚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生在娘亲身上。

    “滨儿啊,瞒了这么多年,也该告诉你实话了。”张秉义道,“什么爹从人贩子手里救下你娘,都是假的。你娘啊,是柔然的公主,当今可汗的jiejie。爹可是被你娘强抢去的。也算是和亲了一把。这之后,为了能配得上你娘,先皇才给我封的侯爵。”

    张滨一脸不信。

    “你不信?”茹茹启唇道,“你以为自己在柔然当兵有多大的实力可以惊动先皇将你召回来?还不是因为我们流的是柔然皇族血脉。”

    她笑道,“傻小子,从小到大你都没问过娘姓什么。”

    “娘姓什么?”他一直以为柔然平民是没有姓氏的。

    “郁久闾啊,郁久闾茹茹。认识二十年了,娘还要给你做个自我介绍。”

    他小时候见过阿那環,长得的确跟娘有几分相像,那时他以为柔然人都长得差不多而已。

    “你去吧滨儿,这事只有先皇知道。自我嫁来以后,他就让人不要再提此事。就算你追着公主去了柔然,当今圣上也不会管。”

    张滨想了想,犹豫道,“那你们,会不会有事?”

    张秉义泰然处之,摸着胡子道,“圣上让公主和亲,要的就是和平。你把公主娶了,你舅舅又有继承人了,何乐而不为?”

    “舅舅没有继承人?”张滨疑惑着,这么多年了,他没娶妻生子吗?

    张秉义与茹茹对视了一眼道,“他啊,无法生育。所以……”

    知道事情真相后,张滨迫不及待地骑着马回了凤阳宫,本想把这个喜讯告诉若荷的,可没见到若荷,只等来了一封绝笔。

    「滨哥哥,见字如晤。

    原谅我的任性。我没对你说谎,我是爱你的。但若荷生来便是罪恶,不适合破坏任何人的幸福。滨哥哥能给予我这么长时间的美梦,若荷早已满足,不能贪得无厌。哥哥给了若荷这么多礼物,若荷想报答,却不能将自己送给你。这枚玉佩,是我最干净的东西。它承装着若荷的爱情,请替我保存好。

    还有,若荷穿的凤冠霞帔很好看,想让你看看。辰时,城门口,我等你。

    望珍重,若荷。」

    张滨捏着玉佩,想着这丫头真有主意,什么事都想着自己背负,从没想信任过自己。

    他忽然心疼,也许就是因为信任的人因为她接连死去,她才逐渐养成谁也不依靠的习惯。

    但这不对,该给她点教训才行。

    张滨骑着马,追赶上了若荷,在城楼高坡上看着迎风飞舞的凤冠霞帔,他紧紧捏住玉佩。

    “很漂亮,若荷。”他由衷赞叹。

    身后有一路追兵赶来,张滨终于知道若昱是用什么方法逼迫若荷嫁到柔然去的了,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人质。

    他骑着马迅速逃离,可追兵兵分三路,顺势之间将自己逼得节节退后,没办法,只能一路向西。

    “哼哼,世子别费力气了,你已经是瓮中之鳖了!”羽林军统帅郑为亲自带队围追堵截,自信地觉着张滨逃不掉。

    张滨没说话,直奔玉泉溪,下马后迅速移步,解开桃林阵法,后面的追兵眼花缭乱地跟不上。

    “别怕,一把火烧掉!”郑为举起火把,点燃桃林。

    张滨心急如焚,看来今日是要交代在这了。回身,想着这是别无他法的紧急状况,或许若荷也用不到了,便挖出了陆锦元的骨灰将石阶下面的石砖敲碎,纵身一跃,跃进地道中。

    后面的断龙石缓缓合上,前后都是门,上面的洞口也被大石头堵上了。

    这机关很是精密,洞xue内还有天然的夜明珠隐隐泛着幽光。

    中间有一座棺椁,张滨想,这应该是前朝大公主的陵墓吧?通向哪里呢?

    张滨顺着小路走着,到一处门廊,暗门是关着的,中间有个圆形的缺口,似乎是放钥匙的。

    张滨拿起玉佩,往上面一放。

    “咔哒”,门锁解开了,石门自动移动到两侧。

    张滨拿出在石门旁放得规规矩矩的火折子点燃起来,顺着小路往前走。

    是谁打理的这里?还是说修建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些东西放进来了?

    张滨继续往前走,前面门的凹槽需要一个很深的钥匙,张滨看了看周身,似乎只有唐刀“绝尘”能试一试了。

    没想到一插进去,竟然严丝合缝,他握着唐刀一转,“咔哒”,门锁又打开了。

    张滨狐疑地走着,这机关像是为自己设计的一样。

    前方不远处有封泛黄的信件,张滨捏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下费力地读了读。

    「世子,

    这是我们第一次对话,也是最后一次。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很久吧。唐刀是大公主送给侯爷的见面礼,而玉佩若荷一定会交给你。所以我知道,世子肯定会破解出这两道机关。

    让若荷去柔然和亲,只是权宜之计。是我拜托可汗这样做的,因为总有一天,无论是宣武帝还是若昱,只要是对皇朝的不利因素,他们终会杀了她。从她出生起,我便知道,她这一生不会好过。可把她送进宫,是大公主的遗愿,我身为臣子,不得不做。

    你出去后这座地宫便会完全坍塌,不必担心追兵。

    最后,替我好好爱她。

    陆锦元」

    张滨读了信后看着落款,心里净是被算计的不爽。

    他一个死人,占据了很多年若荷的内心就算了,现在告诉自己,连他们的相遇都是陆锦元精心设计和谋划过的,谁能开心?

    还指望张滨谢谢他?

    他谁啊他?整封信都用一种教育自己的口气,还“替我好好爱她”,怎么就能确定若荷一定是他的?

    张滨看完了信,便把陆锦元的遗书毫不犹豫地烧掉了。

    要是让若荷看到,不哭着想他才怪。

    走了差不多三个时辰,张滨才看到了通向地面的光亮,出来后发现是一处街市,不远处便有卖马的地方。

    陆锦元还真是细致。

    张滨不得不佩服。

    他买了匹千里马,不出三日,便到了柔然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