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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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黑。 什么也看不见。 你拖着腿一步步往前挪,每走一步,就在黑暗中听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焦炭和油脂的气味混合着卷进你的鼻腔。脚下有时候是有些韧的触感,和鞋底接触的那块硬邦邦的裂成一块一块,但踩下去又会陷下,有时候又是焦脆到一碰就裂的感觉,好像踩在燃尽的木炭上。 未知感让你有些害怕,你向身旁伸手,想要扶住一堵墙、又或者一块石头。可四周一片空荡,任凭你拼命伸出手,也只能更深地陷入黑暗。 温度有些过热了,你胡乱挥着手——随便什么东西,只要让你知道你是真实存在的就好!你抓住自己的手,想要感受人的体温,却只摸到一手软软的、蜡似的融油。 你不敢置信,于是抚向自己的脸:你的脸该是娇美的、光滑细嫩的,可现在你手下却是一层黏腻的油。你轻轻拍了拍,便感到自己的面皮立马垂了下来,像熔化的蜡。 你在熔化。 这个认知让你疯一样地跌跌撞撞向前跑去,背后的高温离你越来越近,你能感到背上的皮肤一层一层热化掉,烛泪似的淌下。你拼了命往前跑,直到脚也熔在紧逼的高温里。 你跌在地上,绝望地挪着身体一点一丁往前蹭去—— 求求了,谁都好,救救你吧! 黑暗里,隐约传来细细的风声,盘旋呼啸着掠起,带着清爽凉意拂过你。 你睁大眼,感觉身体被凭空托起,平稳而快速地送向远方。眼前的星点白芒越来越亮,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响,你不由自主回头,竟在淤黑里恍惚看到一点幽绿,风声震耳欲聋,像极了一声叹息—— “走吧” 你猛地睁开眼。 同样是一片黑暗,唯一不同的是,你的手被一片温热包裹着。你微微转了转僵硬的脑袋,便在黑夜里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雕塑似一动不动守在床边。 那轮廓的一端连着没有边际的黑夜,一端连着你垂落的手。你的拇指在他掌心动了动,永恒静止的雕像立刻有了生命,扭过头来看着你。你见到暗处盈涌的幽绿,翠而深,暗且透,熟悉的像是从梦里流淌而出。 一样的绿色,可你知道那不是。 因为你刚刚从梦里醒来,也因为你从梦里醒来太久。 有东西从雕像的另一只手掉下,在地面落下尖锐的声响。他回过身,双手紧紧包裹住你的手,嘶哑着哽咽: “陛下……” “……水……” 潜藏的饥饿感在大脑清醒后将胃囊烧穿,你开口,嗓子的撕裂感后知后觉地袭来,你这才发现自己哑的已听不出原本的声音。 那点幽绿立马跳起来,片刻后,暖色烛光亮起,他小心翼翼端着水来到你面前扶起你。你在光的刺激下眯起眼打量房间:墙上的挂钟正走向夜晚十二点,门被用柜子堵死了,窗帘拉的严严实实,还用叠起来的桌子椅子堵着。 托西纳把你的要求听进去了,你很满意,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水,水冰凉,你忍不住皱起眉: “怎么拿冷水来?” 随即,你又想到了更重要的事: “算了。我睡了多久?亚缇丽呢?” “您睡了三天”,他的声音很粗粝,每个字像在喉头被砂纸磨过:“亚缇丽?您说的是那个打扮成您模样的女人吗?” “嗯。” 怪不得这么饿,原来你足足三天没有进食了啊。 虽然是凉水,几口下去也勉强缓解了火烧的嗓子,只剩下被胃酸灼痛的肚子依旧难捱。你环顾了一眼房间,果然没有任何可以充饥的食物,不在卧室留下食品的好习惯此刻反倒叫你备受折磨。 “……我……”托西纳嗫嚅了一下,做错了事般小心抬头看你:“我把她……赶走了……” “她现在在哪?”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不知道亚缇丽那边有没有出什么差错,边境情况现在怎么样,欧米拉到底死了没有。三天时间足够发生许多事情了,你必须要立刻确认目前状况。 “……她说您没醒来之前,她会在之前侍女住的房间里暂住。” “我得去找她。”你烦躁地掀起丝被就要翻下床,冷不丁眼前一黑就要摔在地上。托西纳眼疾手快想将你接住,被你一撞却不知怎的也软绵绵往后倒去,只来得及将你抱在怀里。 啪一下,他抱着你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疼得哼了一声。 有他垫在身下,你倒是不疼。象征性摸了两下他痛到颤抖的肩膀以示安抚,你撑着地爬起来就往外走。 按着记忆,你很快找到了侍女的房间。 房门反锁了,只有门缝里流出的一丝暖光表明里面确实有人。你不耐烦地敲了敲门,压着声喊:“是我。” 啪嗒啪嗒的脚步传来,门开了一条缝,确认过你的面孔后才完全打开。顶了一张足以以假乱真面孔的亚缇丽松了一口气,侧过身让你进来。 你只是知道侍女的房间在哪,并没有进来过,如今一看,实在狭窄得很:床靠着墙,衣服挂在角落的衣架,不大的桌子上放着盏灯,上面还分门别类垒了好几堆纸山,中间那份还摊着—— 看样子就在你敲门前,亚缇丽还在处理这些文件。 “您终于醒了。”亚缇丽重新锁好门,从墙角矮桌上端出一份用纱罩遮着的点心,又用热水沏了壶茶送到你面前: “您再不醒,我都要强行冲开您卧室的门了。” 那点心香气扑鼻,空荡荡的胃几乎是催促着你大快朵颐了。你忍着暴食的欲望,轻描淡写道:“你知道我会饿?连点心都备好了。” 平常到访,亚缇丽为你准备你爱的甜点再正常不过,可你来的如此突然,她依旧正好为你准备了点心,不免让你有些生疑。 “能不知道吗?”亚缇丽摇头苦笑,她弯下腰将地上的东西放上矮桌,你才发现那竟是整整一排点心:前面几份看起来已经放了很久,都已经萎缩掉了,中间的几份只是看起来不太新鲜,后边的则像是今日刚做好的。 “我想着您一直昏睡,房间里又什么食物也没有,醒了一定会饿,便以想吃点心为由,每餐让厨师做好新鲜甜点备着。” 她看你还是不动,便用银叉从点心上切下一块咽下,又用那壶水同样给自己泡了杯茶喝了一口。你迟疑片刻,终于拿起叉子不算文雅地吃了起来。 你的怀疑如此明显,亚缇丽却没有委屈不满的意思:“我知道您醒了一定会来找我,能处理的文件我都已经处理掉了,需要您下决定的都放在那儿。您昏睡的这几天,里奇虽然还没从德哈科曼退兵,但势头已经大不如前,退兵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欧米拉呢?”你边大口大口吞着蛋糕边问:“有找到他的尸体吗?” “……尸体?”亚缇丽的表情有些惊讶,你的心沉了下去。 “没有人找到欧米拉的尸体,但从三天前开始,也没有人再见到过他。”亚缇丽很快恢复了平日的状态,她从文件堆底下翻出份报纸扬了扬,看着你笑:“不过您这次闹出的动静可是够大,连‘白塔’都被惊动了,或许您想听听?” “……说吧。”你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将噎在喉咙里的蛋糕借着水送下去,腹中灼痛好了不少。 “于德哈科曼守卫战中,贝拉琴出现一名新的四级能力者,疑似序列3[空间]。此为有记载以来首次出现5以内的序列,白塔官方认定的代号为……” 她顿了顿,从报纸上抬起眼,猩红的瞳片里透出几分揶揄的笑意: “[陛下]。” 你手一哆嗦,茶杯险些摔下去。 “不不,不要担心,这里有写解释。”亚缇丽将报纸摊在你面前,你扫了几眼才放下心来—— 并不是猜到了你的身份,只是因为战斗的方式才赋予你这个代号罢了。 你继续扫下去,果然,报纸只提到了你与欧米拉交战,却是没提最后的结果。若是欧米拉死了,报纸上绝不该只是这个样子! 沉默了片刻,你没头没尾道:“欧米拉必须死。” 亚缇丽显然以为你只是在发泄怒气,安慰道:“当然,他不是您的对手。” “不,必须要尽快杀死他”,你摇了摇头,哑着嗓子一字一顿道:“我有个不太好的猜想。” “如果猜想不幸属实,那不需要太久,不会再有人能阻止他。” 亚缇丽沉默了,半晌,她说:“可您需要休息。” “而且,想在里奇国内杀死他……” “我知道。”你烦躁地放下茶杯,只觉本就隐痛的脑袋更疼了:“我会先休整好的,帮我弄清楚他的消息。” “……好。” “别担心”,你玩笑似的拍拍她的肩:“你已经是我的大功臣了。” 摸到她的肩膀,你才注意到她穿着件你极少穿的衣服——一件能遮住脖子的高领黑裙。你不由得皱起眉:“为什么穿这件?这不是我平时会穿的衣服。” 你向来喜欢穿大开领的裙子,露出锁骨和大片精致的背脊,再在雪白的颈子上戴上闪亮的饰品。亚缇丽熟悉你,她不该犯这种错误。 对面打扮成金发红瞳的人解开后颈的扣子,伸手把领子往下勾了勾,你惊讶地看到那截纤细的脖颈上一圈一圈的纱布,右颈处的纱布还有一块暗红的印子。 “陛下”,她以一种委屈又刻意的口吻撒娇道:“我可差点被您的宠物杀掉。” “那天我回来打不开房门,就知道是您回来了。我想着您回来肯定需要人照顾,好不容易把门打开正要进去,他就冲出来割伤了我的脖子。我担心暴露,不敢找医生,只能简单止血包扎了事。” 亚缇丽微微垂下头,秀美的手一圈一圈解开层层缠绕的纱布,最下面那块的血痂连在布上,模样可怖。 你小心用拇指抚摸她的右颈,能想象当时伤口有多么狰狞,就贴着颈动脉的位置刺下,制造伤口的人当时是真的想杀了她。 想着想着,你又觉得不对:“我记得我房间里应该没有放利器?” “是羽毛笔。”亚缇丽将结痂处的纱布略略提起一点,你连忙止住她的动作。她看着你担心的样子笑:“就是您批改公文用的,放在桌上那根羽毛笔。” “他的攻击性很强,而且太缺乏管教了,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他在您不注意时攻击您……”亚缇丽摇了摇头:“请原谅我冒犯,作为一只宠物,您给他的自由太多了,您应该好好教教他……什么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