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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画无一不精的雅字辈,出来了一个肚子里很有几分墨水的小倌儿,开口便是能吓死人的、五字并韵的活词。我年少时不学无术,好在我背负着我娘的遗愿,还是去京中有名的私塾先生那儿念过几年圣贤书,那小倌儿说的这副词,我恰巧听老先生讲过,便对了出来。他们送来的八宝酒我没喝,接过来后放在了一边。那拦着我的人听我对出了对子,又见我没喝酒,知道我是一根老油条了,便也不再跟我耗着,躬身放我进去了。我刚走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笑:“我也迟到了,只不过不同前面那位公子一般有真才实学,我随意对一对,你们这些人还是给我个面子,莫真要把我拦在外面。”那声音很陌生,口吻也很酸,明显是冲着我的。这种事我以前也遇到过,多是皇城中寻花问柳的王公贵族哥儿,想跟我攀谈结交。但我没有在这地方结交人的打算,便没有回头。就在此时,那人突然提高了声调:“公子留步,眼下我这里抽到一句上联,实在是对不出,公子可否帮我对一对?”我转过身去,望见了一个刚刚才眼熟的身影,愣了愣。是那个站在门后阴影中望着我和玉兔的人。见我停下脚步,那人笑了一笑,眼里泛过一道针尖似的光,让人浑身不舒服。他缓缓念道:“一二三四六七八十,我无名。”我急着进去找兔子,这奇形怪状的数字对我也没研究过,听了只头疼。便匆匆回道:“我对不出,阁下另请高人罢。”那人非常夸张地“咦”了一声,向那门边的小厮摊摊手道:“你可知道那边的人是谁?那可是名满京城的谢王爷呢!他都对不出的句子,你们用来为难我就不对了。”那人弯起眼睛看向我,“谢王爷,您说是不是?”我还没说话,周围人却安静了下来。后面匆忙跑过来几个小厮,对着我点头哈腰的,不住道歉:“小人眼拙,小人眼拙,不晓得王爷大驾,还请恕罪。”与此同时,一群人往我这边打灯,要引我往客座上走。我顿时成了众人的目光焦点。我心下生疑,被众人簇拥着,来不及回头问,便随手抓了个人问:“那人是谁?”小厮回答我:“回王爷,是咱们馆子里的一个常客,姓名咱们也不知道,只晓得有人管那人叫‘大小爷’,颇奇怪的一个称呼。”走了十来步,小厮又低声告诉我:“钱多,可是人像是疯疯癫癫的,我们这伺候过那位爷的人都说怪瘆的慌。”我再看了一眼,那个“大小爷”已在另一群人的众星捧月之下,往我对面场的客座上走了。当我坐下时,眼光跟那人一对,他便隔着人群遥遥对我敬了一杯酒,又笑了一下。我收回目光,等着开场,等那些人打灯照亮场内,我好挨个去寻人。在这等候的间隙,我静静地想到了一个以往没想过的问题。我这谢樨的躯壳是真的,下凡一睁眼便是在自己的灵堂,据悉,谢樨本人家眷尽逝,府中的仆人伙计也都跑光了,但这不代表这具身体的主人没有任何人际来往。正相反,越是家中冷清的人,越喜欢往外面跑,认识的人也就越多。起初我看王府中没什么要打点的关系,乐得清闲,导致我现在才意识到一件事:那个“小大爷”两次见我,两次都做了些惹眼的事情,难不成是谢樨认识的一位旧人?换做我,要是我在外面遇到一个相识的人,那人不认我、不同我打招呼,却防备我、宁愿搂着小倌儿不动也不过来寒暄几句时,我定然起疑。而验证对面身份最直接的办法,便是佯装成陌生人去找他搭话。若真是如此,那我抱着玉兔在他面前演那一段时,便已经穿帮了。我心一沉,端着茶杯喝了几口,不再往那边看。没过多久,场子里亮堂了起来,嘈杂声起,欢馆在一片口哨声、调笑声中亮出了他们的第一批头牌。那些少年最大的不过十七八岁,这个年纪,在青楼里已经算是老人了。这些上场子的人中,随便挑一个出去都是风华绝代的佳人。只是我前世久经沙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对他们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来。我正走神,想着离席去找兔子时,突然闻得头顶有人击掌三声,奏了一曲轻快的。台上正中人群散去,引出一个穿白衣的青年人。四下静了静。我看到那人后,也静了静,随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这一起一落间,台上的年轻人也瞅见了我。玉兔一双乌黑的眼睛看过来,高兴地喊了一声:“谢樨!”这一嗓子十分清亮,我也能瞧见他脸上的欣喜,甚而觉得有几分感动。他喊完后,便想往台下走,向我走过来,只是被旁边的人拉住了。不知那些人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居然又乖乖地站在那儿不动了,再由那些人给他戴上面纱,顺服地往另一边,小倌儿待价而沽的地方走过去。他一路走还要一路看我,神情有点疑惑,似乎在想我为什么不回应他。而我——开玩笑,老子我是什么人,我不要面子的吗?不要就不要罢,我谢樨的养子被当成男娼、在爷馆子里标牌竞卖,总不会比被嫦娥吊起来打更丢脸。我站起身,大步往台后走去。现在我只想把这只兔子抓回去烤了。☆、还有谁比老子有钱?我上去的过程很顺利,因为有王爷这一名头在,周围人都不敢拦我。我一把将玉兔抓过来,扯了他脸上的薄纱,脱了外袍给他兜头盖上了。玉兔用手拉着我的外袍,露出两只眼睛偷偷看我。旁边涌上来一群人,在众人间炸起的炒板栗似的聒噪声中,一个教引嬷嬷的声音穿透了过来,是对着玉兔的:“哥儿,赶快回去!乱了规矩呀这是!”说着,她迈着小碎步扭到我面前,用那张扑了一指厚铅粉的脸皮堆出一个笑容,亲切地问候我:“谢王爷,您可是咱们这的稀客,站这儿别污了您的脚。那些倌儿姐儿的没伺候周到,尽管与我老嬷嬷讲。奴这就引您去最上等的雅间。”我没理会她打的这个圆场,盯着她道:“我长久不出来走动,京城人不认得我的养子就罢了,你们这儿却能随便将客人乱作官娼的么?”那嬷嬷的神情呆滞了一下,很快又笑容可掬地道:“王爷怎么说,咱们这儿小地方,怎么会做出这般没眼力见儿的事?”她往前走几步,打量了几眼玉兔,回来对我拜道:“王爷,您瞧瞧是不是认错了,且不说咱们这儿尚且没听说过令公子尊名,您身后站着的这位呀,可不是雅字辈的雅月么?”我一听这凭空变出来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