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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元香的宴会

    

第一百零二章 元香的宴会



    (一百八十七)

    再次走下离壬山是半个月后,沿着笠泽来到风荷举,许久不来,荷花竟一点未见衰败,反比以前开得更盛了,新的菡萏一朵一朵冒出头,有几株更是奇观,荷花上竟又长出了荷花。

    我暗自惊叹,见闻人羽和风元香还在亭中消夏,一看到我,远远便笑着打招呼:“这不是陆姑娘吗?好久不见。”

    我进了亭,笑道:“早说要过来,可琐事繁忙,一直未能得空。”

    闻人羽笑道:“这么说今日有空了?”

    我道:“无空也要过来的,那日雨下得急,多亏了闻人姑娘相助,不能不回来拜谢。”

    闻人羽看了看我身后,道:“今日怎么不见那位小弟弟?”

    我道:“他上街去了,我替他来还风公子的伞。”我把伞递给亭中跟着她们的仆人,是一个白面男子,我示意他收下,他迟迟不接。

    闻人羽笑道:“这伞就送给陆姑娘了。”

    我忙道:“这怎么行?”

    闻人羽看了一眼风元香,他微微笑了笑,道:“无妨,jiejie已让匠人另做了一把。笠泽附近云雾缭绕,天气变化无常,需要把伞伴身,此物陆姑娘还是留着吧。”

    “话虽如此,可……”

    闻人羽笑道:“陆姑娘,我家元香是亲自追上姑娘送的这把伞,这般心意你可莫要推辞了,多伤元香的心呀!”

    她如此直白,我有些慌张,刚想解释,风元香已经低下了头,似是埋怨,又似紧张:“jiejie,你别再说这种胡话戏弄元香了。”

    风元香转过身不再看我们俩,长袖遮面,耳尖却泛着微红,闻人羽但笑不语,我不好再推辞,便收下了伞。

    和闻人羽又谈了几句,可我无法不去注意风元香,他今天穿着一身月白素衣,炎炎夏日,衣料轻薄,越发显得整个人身段轻细,柔和秀美。

    尽管亭子不大,可他坐在离我们最远的台上,背对着我们,看起来是生气了。

    这对姐弟都是美人,闻人羽白肤红唇,乌发如绸,身姿挺拔,看着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不过应该习过武,无论是气息还是四肢,都比我在京城当大户人家的女儿时有力稳重得多,看来似我一般孱弱的人在这世间真是寥寥无几。

    不过这对姐弟风格迥异,闻人羽是明艳又自带神秘气的美人,风元香则柔和素雅,如出水白芙蓉。

    二人一黑一白,让人好奇,一个家族怎么养出两种气质截然相反的人呢?

    我正出神间,闻人羽似乎是察觉到了风元香的不悦,只好跟他赔了不是,风元香才肯跟她说话。

    他抬头时瞧瞧看了我一眼,正巧我也在看他,目光一对上,他又飞快低下了头,拉过一旁的侍男,藏在他身后了。

    我恍恍然明白过来,大户人家养出来的男子,好似都是这样的,以前在京城里、皇宫里见过不少,羞涩又矜持,女人当着他们的面念情诗戏词都不行,还有的会发火。

    这么说,第一次见面,泰然自若地和我打招呼的李晚镜,倒是个异类了。

    闻人羽瞧着我俩之间的疏离,笑道:“七月流火,夏日将尽,陆姑娘可要珍惜这仅剩的夏天了。”

    我没明白什么意思,她又道:“陆姑娘平素里与友人做些什么消夏?”

    我愣了愣,道:“我是近期才来的这儿,还不曾认识什么人。”

    闻人羽笑道:“原来如此,是刚迁过来?”

    我点点头。

    她笑道:“我说呢,我常在这四处走动,这附近的人都很熟悉,像陆姑娘这神仙般的人物,若是打小长在这里,我必不可能不知道。”

    这番恭维惊呆了我,如果有镜子,我真想瞧瞧什么是“神仙般的人物”。

    不过我也很清楚,这只是所谓的社交辞令,讲究一来一往,于是我也夸赞了她几句,她听得咯咯笑,但很明显没信。

    笑完了,她又道:“陆姑娘总是孑然一身可不好,我在此地认识不少人,皆是些不沾庙堂之事的名士,平素好饮酒、好美人、好赏花、好谈诗,或许你们能谈得来呢!”

    我道:“搬过来后,陪着我的只有哥哥和白灵,日子久了免不了烦闷,我也在想,多交些朋友。”

    她笑道:“如此甚好呢,今日正值七月初七,我今晚在山庄设酒作宴,一早邀请了几个好友相聚,陆姑娘不如一同过来?”

    我眨眨眼:“晚上?”

    “有何问题吗?”

    我晚上不回去,陆白月一定又会在山庄门口等我,可是转念一想,我又不是他女儿,凭什么几点回去都要被管着?

    我应了下来,又跟她谈论了几句,风元香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我要离开风荷举去找白灵,他才抬头多看了我几眼。

    这几眼的神态实在是太像李晚镜,走出去很远我还是恍惚的,回过神又忍不住埋怨自己,怎么能把元香当成李晚镜呢?我不能这么对他。

    我在集市上找到了正在跟人砍价砍得热火朝天的白灵,最后人家卖给了他,但说他是“男子之肠,斤斤计较”,就在他差点把人家的摊位掀翻时,我及时把他拽了出来。

    “气死老子了!”他气冲冲地嚷:“一斤放了四天的破菱角,也敢卖十铜?老子不过说了几句,她竟敢骂老子?”

    我看着一个小孩自称老子,觉得甚是滑稽,但他气得不轻,再不肯买了,一定要亲自去挖,我只好陪着他去水里挖菱角,笠泽附近什么都有,弄得满身是泥才回到风荷举。

    我骗白灵说今晚有大餐吃,他就把菱角洗好,一个一个擦干,用布袋全部装起来,背在肩上。

    可我们到了风荷举时,只有一个侍男在等我们。闻人羽和风元香回去了,他说,我是留下来给陆姑娘带路的。

    这个侍男自称雪言,人如其名,肤色胜雪,话也不多,带我们划船,穿花西行,到了水岸停船上岸,渡口正对着一条青石板大街,沿岸种满了翠竹,一路走下去,细细的竹叶微微细颤,郁郁葱葱,清雅动人。

    雪言说,此街连同后面的山,皆是闻人家的地盘。我不由咋舌,圈山立庄?闻人家果然富庶,这大手笔,在京城只有皇家享有,真是远离天子地,兀自做神仙。

    闻人家的山庄有一个雅名,叫风竹镇,听起来很低调,入口也很低调,白墙黑瓦,不见什么大气派,进庄后才知庄内别有洞天,雪言先带我去见闻人语。她换了身玄色的宽袖长衣,头发轻挽,悠哉悠哉地倚在榻上,搂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不知在做些什么,少年被弄得一抖一抖的,脸颊绯红,她背上还贴着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男子,指如葱白,正给她捏肩。

    闻人羽惬意地闭着眼,宴会还未开始,三角金香炉里,飘着袅袅轻烟,风中飘着异香,而她身旁的铜制盘中盛满了冰块,有少年手执大蒲扇,在一旁轻轻扇着。

    好一个闻人羽,莫说我在京城里的日子,就是我在现代开着空调吃着西瓜的日子也没有这美,而且此处临近水域,还是夏天,庄里活水不少,却没有蚊虫,真是世外桃源,只怕神仙来了也不愿再出去了。

    (一百八十八)

    我的到来惊动了闻人羽,不过她没有起身,只是睁了睁眼,笑道:“雪言,带陆姑娘入座。”

    白灵没见过这场合,从进来嘴巴就没合上过,他看着那个一抖一抖的少年,刚想说什么,我捂住了他的眼睛。

    我想跟闻人羽说这里还有个孩子,请她收敛一些,闻人羽笑道:“女人的场合,男眷可不能适应,还请小弟弟到偏殿去,那里摆着席,没有女人,都是男眷,由我的正夫成玉负责招待,陆姑娘也请放心。”

    我想了想,又看了看白灵,觉得我把他带过来确实有些唐突,他还小留在这里不合适。

    但我真没想到闻人羽的宴会有成人成分。

    白灵被雪言带走后,那少年的身体已经软成了一瘫泥,依偎在闻人羽怀里。

    我道:“闻人姑娘,怎么不见其他人?难道我来太早了?”

    她闻言笑了笑:“不早,酒菜该上桌了,几个人这大会都在外头玩呢,我这就叫她们回来。”

    宴会上,闻人羽给我引荐了四个女子,虽没有闻人羽的身世高贵,但都是谈吐不凡,颇有才学的女子,席上大谈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我一开始还勉强能说上几句话,越说到后来,越觉得无趣,便越沉默,只能不停地喝酒。

    我挺喜欢闻人羽这个人,她逍遥自在,过着我憧憬的日子,但这种场合对我来说确实不太能适应。

    到后来,闻人羽请了乐伎助兴,几个弹着琵琶的乐男不知奏的什么曲,听得我晕晕乎乎,大脑发胀。舞伶身着半透明的纱衣,蒙着半张脸,我迷迷糊糊里撞进一位舞伶的眸中,那眸子幽深无比,风情万种,给我的感觉非常熟悉,我还没明白他是谁,就见他被席上的女人抓过来,搂住腰,撩开他的面纱亲了上去。

    舞伶也很主动,大庭广众之下,两根猩红的舌头yin靡地交缠着,我想阻止他们,可酒劲上来,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当我回过神,再看那个男子的脸,发现他并不是我记忆里的脸,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

    我很难受,又松了口气,有舞伶来到我身边,我只能装作醉了的样子,闻人羽笑话我,说陆姑娘竟如此不胜酒力,真是无福消受美人恩,快来人带陆姑娘找个地方歇息……

    我被人搀着去休息,那人走后,我也出来,想找到白灵一同回离壬山。

    我觉得自己想太多了,我以为能在这场宴会里看见风元香,单独和他说几句话,我想问问他的身世,他的母亲,他的父亲,还有许多事,看来我终究没有这个机会。

    风竹镇地方很大,庄中道路纵横交错,小道弯弯,我一会儿就迷了路,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这夜天上挂着一道峨眉月,月色不明,山中寂静幽暗,我穿过几道庭院的门,山后的月色陡然亮了起来,照在树上,连柳叶都被打白了,亮晶晶的。

    我诧异了很久,才看清楚这山后载着许多柳树,但不是月色变亮了,而是柳枝上竟然全都是悬挂的银币。

    银币的背面是弯弯的月亮和桂花,一点淡淡的月光就照得它格外明亮,我在层层叠叠的银叶大树中穿过,树梢上坠着沉甸甸的银钱,每一枚都映着洁白的月光。

    穿过银钱做成的垂枝,我看到了一朵白花,心下一动,再往上看,确实是元香,他正站在银钱树下,对着天空出神,发梢挽着一朵白花,月色素衣与他单薄优雅的身姿,都透出古典美人的气韵。

    他发现了浑身酒气的我,有些诧异,但很快露出了微笑,他看着我,眼里好似有一种要将我拆骨入腹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