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 三 初见

    写有鬼谷字样的石碑前，站着两个人，为首一身黑色玄衣，满头银丝倾泻的自然是鬼谷子，而一位少年落后一步，站在他身后。

    “前面就是鬼谷了，聂儿，踏出这一步，你就是鬼谷传人了，有什么话想说吗？”鬼谷子淡淡开口。

    “我必将成为最后的胜利者。”盖聂沉声道，握紧了拳头，三年之后，那会是他改变命运的起点，即使前面满是荆棘与磨难，他也必须赢。

    盖聂比鬼谷子略矮上半个头，身量有些瘦弱，却依然挺拔如松，他穿着单薄的灰白色麻布衣裳，褐色的头发自然扎在脑后，从中分开形成细碎地两缕刘海，面色有些苍白，却难掩五官的英气，脸庞俊秀，最出彩地乃是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

    忘机远远的就看见鬼谷子了，见他似乎想要冲过来，她直接预判了鬼谷子的动作，一个闪身就侧到一旁。。

    鬼谷子没有摸到忘机的头，也毫不尴尬，笑着说，“来，见过你师哥，他叫盖聂，终于有人陪你了，高不高兴？”

    忘机只见那少年明显一愣，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不等她开口，鬼谷子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聂儿，她叫忘机，是你的小师妹，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盖聂终于有机会开口，疑惑道，“师傅，无关年龄，先拜入门下的为长，我应该叫她师姐才是。”

    鬼谷子依旧笑着，却明显不打算解释，“你们听我的安排就对了。”

    忘机淡淡的说道，“何必拘泥于高啊低啊的，不过虚名罢了，忘机见过师哥。”

    盖聂认真地回了一礼，“忘机师妹。”

    在师傅说话时，他也在打量小师妹，不得不说她是盖聂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穿着雪白的衣裙，脸庞散发着犹如珍珠一般的柔光，细眉弯弯，碧色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当她轻轻说出“师哥”两字时，像是有羽毛在耳朵上拂过。

    见她平静的与自己对视，一直看了好久，盖聂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有什么不对，是他行错礼了？

    忘机却觉得盖聂一看就是那种正直纯良的人，比起她更需要照顾，她淡淡道，“师哥太瘦了，以后要多吃一点，鬼谷的冬天很冷，你等会儿可以加点衣服。”见盖聂似乎受宠若惊，忘机又补了一句，“你我要一起学剑，我不希望因你生病耽误进度。”

    盖聂欲言又止，她刚刚一直看着自己，是在想这些？见到陌生的人，第一反应是关心他的身体，而不是别的，虽然好像有别的理由，可是好久没人在意过他这些了，连他自己都不在意，鬼谷子更是只关心他的根骨天资。

    怪不得师傅对师妹明显态度亲昵许多，盖聂心里有一丝熨帖，连他自己第一次见也忍不住喜欢她。

    鬼谷子见二人相处和谐，满意的点点头，“今天是忘机的生辰，正好聂儿也正式加入鬼谷，晚上该好好庆祝一下。”

    忘机倒是不在意，“生辰没什么特别的，以前也不过的，但是既然碰上师哥来到鬼谷，那师傅便好好安排吧。”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一天与往常都没有区别，她已经让自己习惯了不过生日。

    鬼谷子微微叹了口气，知道忘机的性子也不再说什么，他吩咐盖聂，“聂儿，你先跟着你师妹熟悉熟悉环境，从明天起正式，我会正式教你们两个纵横剑术。”

    于是，院里只剩下一个少年和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对视。

    忘机揉了揉脖子，对着盖聂说，“师哥，我以后同你说话，能不能不望着你？”

    盖聂有些不解，但他从来都不是好奇的性子，更不在意这些小事，“自然是依师妹的意思。”

    忘机怕盖聂多想，便开口解释，“你比我高很多，仰着头太累，可不看着又有些失礼，总之，多谢师哥体谅。”

    盖聂忍俊不禁，好像的确如此，“不必这么拘礼，左右我是你的师哥。”

    忘机抬头望着盖聂的眼睛，有些认真，心中情绪有些复杂，古时的师徒之情犹如父子，同门之谊厚重如亲人也是有可能的。

    “我带你去住的地方，就是前面那两栋隔得不远的小院，左边的是我的，右边的是留给你的。”忘机率先转身向前走去。

    盖聂跟着忘机，虽然身体里还有长途跋涉的疲惫，步子却很坚实，他推开房门，眼前的屋子虽然简陋，可处处的布置透露着细心，桌上有笔墨纸砚，床上的褥子十分厚实，衣橱里也放了各式厚薄不同的衣物。

    “师傅出谷不久，我就让人提前准备了，正好你还没有内力，这些衣服和被子还用得上，你先试试大小，衣服不合身的送去叫人改，平日里修炼是不允许外人在的，生活起居大部分时间得靠我们自己解决。”忘机轻描淡写地介绍道。

    盖聂心中暖暖的，“谢谢师妹关心，其实我已经习惯了，乱世之中，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是常事。至于后者，师妹不用担心，那些我都会的。”心中留了一句，就是做饭的手艺还得练练，总不能让忘机吃他吃的那些陋食。

    忘机看着他瘦弱的身体，即使心中对战国的乱世有所猜想，也无法想象盖聂来鬼谷以前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她拉了拉盖聂的衣袖，长久的与世隔绝让她有几分好奇，“能给我讲讲师哥在外面的生活吗？我一直生活在山谷中，从来没出去过。”

    盖聂点点头，“我必定知无不言，只是，外面的世界没什么美好的，怕吓到你。”

    忘机摇了摇头，“我不怕，作为交换，我也会知无不言，不过或许你并不感兴趣。”

    盖聂回道，“不会的，你再带我转转周围吧。”

    于是忘机就带着他大致绕着木屋四周转了转，给他指了训练场所在地，当然，没有错过那个小草坡，“这里是我平时常待的地方，这里很静谧，适合打坐。”

    忘机轻笑一声，终于流露出一丝天真与活泼，“连师傅我都没有带他来过，师哥你可是头一个。”

    她的笑意轻而易举的感染了盖聂，他装作很郑重的样子，嘴角却带着笑意，“那以后这就是我们的秘密。”

    忘机径直走到树荫下，自然地坐了下去，拍拍身边的草地，示意盖聂过来。

    盖聂并排跟着忘机坐下，只是他莫名地有些紧张，或许是靠的太近的缘故。

    太阳透过繁密的枝叶，星星点点的照在二人身上，秋天的阳光只剩下淡淡的暖意，并不刺眼。

    过了好一会儿，忘机扭头问道，“师哥，你觉得鬼谷怎么样？跟你以前比呢？”

    盖聂陷入了沉思，他突然想起了鬼谷子说过的话，纵横之争，你死我活，鬼谷只能有一个传人，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有所保留，“以后，鬼谷就是我新的家，我自然是高兴的，但初来乍到，现在还评价不了。”

    “噢。”忘机似乎并不在意盖聂的含糊其辞，自顾自地又问道，“师哥，那你过生辰的时候一般做什么？”

    盖聂回忆童年，人也放松了些，“我爹他会去山上打些野兔，野狍子之类的让我娘给我做一顿丰盛的菜，再给我做一身新衣服，朋友们会送些礼物，一些精美的石子，木雕之类的小玩意儿，总之，是很快乐的一天。”

    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盖聂已经快忘记家人朋友们的音容笑貌，两个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体贴的他并没有追问忘机为什么问这个。

    忘机手撑在下巴上，突然轻轻说了一句，“如果是师哥，会送我什么礼物？”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忧郁，让人心中一揪，盖聂语带歉意，“事出突然，师哥现在没什么能送的，日后补上，好吗？”

    “只是个假设罢了，并不是真的想要你送我什么。”忘机突然直起身子，面对着盖聂，一双柔软的小手合十，轻轻包裹住他的手指握起来，正好有一缕阳光拂在她脸上，浅湛色的眼睛清澈见底，她静静地凝视着盖聂，“那师哥就是我的生辰礼，今天能认识你，就是一件很好的礼物。”

    盖聂浅棕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女孩的面庞，他甚至能数的清女孩有多少根细密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刷得人心痒，仿佛有数不清的鲜花绽开在绮丽的女孩四周，她的气息充斥在自己周围，奇异的温暖触感深深地烙印进他心里，盖聂浑身有些僵硬，心中似乎跳漏一拍。

    她靠的那么近，盖聂本可以在一瞬间把她推开，可他没有，而是将她的模样全然记在了心里，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很慢。

    在骤然的接近后，忘机将手放开，好似没事人一般又坐了回去，前后也不过一句话的功夫。

    等到女孩早已坐下，盖聂才如梦初醒，他想，他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双湛蓝的眼睛了，他侧着头凝视着忘机，一言不发，此刻女孩的目光却全然不在他身上。

    眼见着天边渐渐被红霞浸染，忘机说着，“快到酉时了，该回去吃饭了，走吧。”

    她平淡的声音，也让盖聂冷静了不少，她是他的对手，总有一天，他们要生死相见，他不能……

    回到主屋后，鬼谷子早已在案几前等他们，满桌的饭菜尤为丰盛、精致，他笑了两声，“不多说了，给聂儿接风洗尘，你们多吃一些。”说着便拿起了桌上的酒壶。

    “师哥你太瘦了，多吃些。”忘机伸手为盖聂布菜，也给鬼谷子夹了几筷子。

    “唉，有了师哥就把师傅放在后面了，也罢，你们师兄妹能相处的好是件好事。”鬼谷子感慨道，“对了，聂儿以后每天用完晚膳之后，去跟着你师妹学习七国文字，想要成为鬼谷的传人，博览群书是必不可少的。”

    盖聂此时有些不好意思，犹豫道，“跟着师妹...怕不太...”

    鬼谷子瞪了他一眼，“你师妹精通七国的文字和语言，教你绰绰有余，可别指望我有时间教你认字，合该好好谢谢你师妹。”

    忘机颔首，并不在意盖聂尴尬的神情，“是，徒儿知道了。”不多时，她便吃罢离开了。

    不一会儿，盖聂也用完晚膳，向鬼谷子告退。时辰倒也还早，便四处走了走，四下寂静无声，一个人影也瞧不着。

    冬夜寒寒，他不禁瑟缩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不顾身体的寒冷，他又向忘机白天带他去的秘密基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