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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要走了 3.9k字

    

第一百八十三章 要走了 3.9k字



    午时一刻,外面众人还未动身。

    询阳备好马车,昨日他守在门前,听里头彻夜未停的动静,也不好去催请,打着哈欠领着人在院里等吩咐。

    半晌才见赵铮走出来招呼他道:“走公道回去。”

    询阳诶了一声,想了想出声劝道:“瞧这阴沉沉的天,恐要下雨哩。落雨地上泥泞,最不好赶路,爷若不急着走,要不等等看明日?”

    “夜长梦多,就今日。”

    四方庭院内刮起大风,询阳被风吹的瑟缩起身子,剁了剁脚,低声嘀咕道:“再不走真要落雨了....”

    赵铮走进卧阁,榻上人还在睡着,闹的晚了,睡到这时辰也该歇够了。

    他上前吻她的面,唤道:“梨娘,走罢。等到了车上再睡,你还未食膳.....”

    青梨迷糊转醒,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下,清醒过来后低头看自己,昨夜无休无止的欢爱,可她身上却是清清爽爽,换了件新的寝衣。

    他带的人里面可没婢子,她手下的冬月也还叩在询阳那里,恐怕尽是他伺候着自己。

    忆起昨夜,青梨头疼的厉害,依稀想起他捉了她喂酒吃,她昏昏着手脚发软,有个声音在她耳边不停的诱哄,她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昨日院中她为救木以命要挟,他还紧咬着牙关,讥诮嘲弄,出言刺她,此刻却只见他神情怡然,戾气全无,无事发生的模样。

    青梨压住心中疑惑,看窗外天色,乌云遍布,偶有几声沉闷的雷鸣,恰有一道人影在墙边闪过,她兀自怔愣着,轻声道:“怕要落雨了。”

    赵铮略笑了笑,道:“无妨,蜀地的天阴晴不定,雨只下一会儿便停。”

    青梨忽干笑了一声,从榻上下来,柔声道:“爷容我换个衣裙。”

    赵铮站着不动,女郎睨他一眼,脸上浮起红晕,伸手推着他出去,噙起笑道:“爷要看我换衣衫么?....昨儿不是尽看够了....”

    她手上没几分力气,赵铮略施力便能挡住,他只顾低头看她,再反应过来时阁门已经关上。

    青梨在里头换了一身素粉罗裙,套上了件花纹褙子,目光落在案桌旁被推倒的医匣.....

    ***

    里头没有动静,安静的落针可闻,赵铮心知这院子里外都是他的人,除非女郎是蝶仙儿变的能飞走。可他还是隐隐觉得不安,忍不住忧心,待要叩门问她,门已从里面打开。

    他眼力好,察觉到她捈了点胭脂在唇颊,那点隐忧消失不见。

    他忍不住伸手磨挲她的唇,她躲了过去,娇俏的笑:“都要弄没了。”

    他笑着收手,欲握着她的手转身走,她却拉着他重进了卧阁,道:“外头都是人,我有几句心里话同爷说,怕往后都没机会了。”

    赵铮脸色渐变,不喜她如今说话的语调,好似她真要化蝶飞走。

    “你说。”

    青梨转身背对着他,将手中那枚玉佩放在桌上,道:“当日清凉观上,是我糊涂任性听信一位道士危言耸听,才促成这段孽缘。后来我为求爷办事,跟爷多有来往,惹了爷的青睐,又三番五次叫爷伤了心。这玉佩是为你我当日定情,如今你也是寻着这玉佩踪迹来寻到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

    “梨娘,你在说什么?”

    赵铮打断她,脸色已是阴沉,耐着性子绕至她跟前,却见她拿了玉佩送至他掌心,自顾自的说道:“我将这枚玉佩归还给爷,就当做个了断,你我情缘就止于此,不能一错再错。”

    他皱紧眉头,未接那玉佩,沉声道:“说这种话做甚么?....梨娘,走罢,待落雨上马车要麻烦的。”

    他拉着她要走,女郎不知哪来的力气僵在原地不动,他竟有些拉不动她。只见她执拗地将手中的玉佩一股脑儿地塞往他手心,急着扔掉什么负担似的。

    他忍无可忍,将手一挥,低声呵斥:“梨娘,我不是这样的好耐性,你怎能总这样反复无常,明明昨夜....”

    话还没说完,未想挥手间正碰到她递来玉佩,那枚玉佩在空中飞了个弧度,“啪啦”清脆一声落了地。

    这玉是官家所赐,做工精巧,刻有细致羽纹,玉质洁白温润,少有沁色,然而这样一个美物已碎成了两半。

    青梨愣愣看着地上两瓣碎玉,东一块西一块。

    他与她,不就恰如此玉。

    两世纠缠,终是末途。

    明镜有隙,总有碎裂的那一天。

    她无声无息的落了泪在颊边,赵铮看她这幅怔神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口刺痛,有些语无伦次道:“无妨,碎了便碎了。梨娘,你若实在喜欢,我再向官家求一个。汴京东市多有雁北的商人,他们那的和田玉玉质极好,青蓝相间,极衬你肤色...我叫询阳...”

    她低着头,一个字一句道:“不。令桢,不一样的。”

    赵铮心口一阵一阵的乱跳,他长长吐出一股郁结之气,上前抓住她两肩,咬着牙固执道:“一样的,怎么会不一样?”

    又似想到什么,忽变得神采奕奕起来,“梨娘,你嫁与我罢。我不是随口一说,我都筹划好了。来这蜀地前,我跟父亲母亲说过这事,老太君先松了口....官家如今病体,关心战事,也无心力管我这门婚事,我定不会叫你委屈。”

    他笑了几声,道:“我知你最不喜欢询阳,等你做了国公夫人,你便是他上头主子,他绝不敢再口无遮拦。你....你从前不是说喜欢绿梅,等到冬日,我们便一同在流月泮赏梅花。”

    “还有你沈家...名声虽不大好,却是书墨出身。前头你一走,我焦心不已,追到你家中,你父亲虽愚钝无能,但你手下那个幼弟是个有慧根的。”

    她做了他的妻,他自会扶持好沈家。他虽瞧不起沈父,但是谁叫她姓沈呢?他会好好协助她那个幼弟启蒙,做官。

    他本来想等晚些时候再打算这事,毕竟前头才以子嗣之命悔了跟王家的婚事,王太师本就不满,若在这时娶她入府,如此跟打王太师耳光无差,他必定会伺机报复。

    可他实在等不及了。

    赵铮一口气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亮着双眸等她回应,却见她面色未变,一句话掐灭他的所有希冀:“令桢。沈青梨已经死了。”

    赵铮愣住,未想她是这样一个冷冰冰的反应。

    一路上他焦灼不已担心此行又寻不到人影时,询阳便摆出一副颇为老道的神情劝他:“爷少跟女子打交道,爷不懂,沈小姐闹腾成这样,其实就是故意拿乔让爷紧张紧张她,让爷挂念着她,让爷知道没她便不行了。哼,说到底,她就是想要正妻之位,要跟爷长长久久,稳稳的坐享荣华富贵。放心罢,等爷寻到她,将这门婚事告诉她,一准将她捏的死死的,抱着爷认错。”

    那时他心绪低落开不得玩笑,冷眼看着询阳,吓的人立即噤声。

    此刻他才惊觉自己内心深处多少还是信了一点询阳的话。但女郎的反应跟他所说截然不同。

    青梨听完他一席话后紧紧掐住掌心,掩住心中感伤,不是感伤他或是她自己,她感伤只是觉这命运弄人。她未料到他竟退步至此,国公府不是寻常世家,百年根基,树大招风,他担有家族责任,一步一行代表着的是整府人的命运.....

    她自认熟知他的性子,前世他为坐稳皇位,笼络近臣,就已放弃了不少东西....她那时怨恨过他。

    重活一世,她亦反复告诉自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道理,只是....她没想到她这次出走,他的改变来的这么轻易。

    她要时他吝啬,她不要了,他又巴巴儿的送上来。

    若换前世,她可能会有留恋。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了。

    眼前人仍旧不死心,抓住她的手,紧抿着唇道:“梨娘,我知你不愿认这沈家。我还有另个法子,我同靖文公交情匪浅,到时叫他认你做义妹,还有你..”

    青梨笑着摇头,视线朦朦胧胧,她轻声道:“不。不是沈家,令桢,是你,我不会跟你回汴京的。”

    女郎这话砸的他晕头转向,不是沈家,是他,她避如蛇蝎之人是他?

    赵铮身子一震,嘴唇蠕动,心慌不已,还欲强装镇定的问道:“梨娘,甚么意思?”

    她没有回应他,而是上前踮起脚吻他的唇。

    他被她打个巴掌给颗枣的举止弄的一头雾水,却还是没能推开她,本能的俯首由着她含住他的唇瓣,丁香探入,她喂他口津。

    他被她蛊惑,倾身去加重这个吻。

    嘴唇发苦,不知是他心里苦涩。

    青梨将他松开后,语气无悲无喜:“令桢,我要走了。”

    赵铮视线忽得模糊,再看不清女郎的身影,一股锥心之痛袭来,跟梦里一样的话,一样的场景,最后她也要像梦里那般消失不见....

    他扯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脑中忽觉一阵晕眩,身子摇晃,他不得不往她身上倒去,难以置信,低声道:“你下了药...?”

    青梨并未扶他,药效上来,他自以手撑地,跪在地上圈住她的手臂,意识到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只有这阁内人听到,她正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去。

    汹涌的恐慌感霎时像青苔一般长满他的心里,他只好不停的说:“梨娘,别走,跟我回去.....我同你沈父不一样,国公府也不是猛兽窟。我会护住你,从前.....从前许多事我没问你意见,是我固执专断,我不知男女情事并非官场棋盘...你跟我回去,我定好好待你...你做什么我都依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他想到他因为她的死讯追到饶州,那时王家已备下十里红妆,粗使婆子都住进了国公府,不想新郎官没了影。

    这事闹的汴京满城风雨,他赶到汴京,秦氏抹着眼泪不愿见他,父亲问他到底是何打算,老太君躺在榻上,头戴抹额,非说他是中了邪祟。

    他一字未答,径直往皇宫去,在长安殿跪着,求治欺君之罪。

    小黄门说官家正批折子,无空面见他。

    他知官家定要恼了他,官家疼爱幼子,不欲将位给二皇子。

    然而他这边一变动,孙呈便有了王家这靠山,孙呈性情狠辣,若真到即位的时候,必不会对六皇子手下留情。

    他对小黄门说无妨,自跪着等官家忙完,跪到夜里,终于等到官家走至他跟前,官家默了半晌,问他为何。

    他回:“有意则合,无意则离。王家长女明媚贤淑,却非我属意,臣不想各自耽误。夫妻一体,心意相通,才能少生怨怼,两情长久。”

    他听见官家嗤笑了声:“呵呵,令桢,心意....?现可不是说儿女情长的时候,吾一直当你行事妥当稳重...”

    官家说对他失望,叹着气叫他退下。

    他回到国公府,还未说明悔婚之事,先将要娶妻的消息说出来,秦氏问他是哪家的,他只说是个四品文官的女儿,秦氏做晕状说要叫汴京各家的夫人笑死,咬死也不应。

    他跪到老太君面前,“我养在祖母膝下,祖母看着我稳妥半辈子,未行差过半步….未求过什么事,如今只求祖母纵容孙儿这一回。”

    老太君泪光闪闪,到底体恤可怜他,先应下了。辈分大的先点了头,后面父亲母亲定不能不答应下。

    前半载里他见不得她,孤枕难眠,诡梦纠缠。他做这么多,就等着将她娶进国公府,如今寻得她,再不能让她走了。